谢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妙地变了一下,只是看不出是更轻松了还是更沉重了些,她点头,“那好、那好。威儿……”
谢威连忙垂首,“师娘,墨儿在。”
谢夫人拉起谢明珠的手,不顾她不情愿的眼神,将她的手和谢威的放在一起,“你和明珠自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本来我和你师父是想等除了那恶贼之后,再让你们定亲的,可没想到……”谢夫人说到这儿,又有些泪目,毕竟是相扶了十多年的夫妻,乍然之间生死相离,她实在是有些接受不来。
谢威攥紧了掌中谢明珠的手,对着谢夫人再三发誓,“师傅师娘对我恩同再造,我对师妹倘若有一丝一毫的不好,便让我身败名裂,永世不得为人!”
谢夫人泣不成声,边拭泪边挤出几个好字。
谢明珠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母女两个在街上抱头痛哭,路过的人不时投过来一眼,但有一干青玄门弟子在,倒没人敢站着围观。
劝抚了谢夫人母女,又连夜把谢天成下了葬,众人皆是疲惫不堪,在街头随意找了间客栈便进去休息了。
夜半。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客栈里溜出来,躲过巡街的校尉,利落的几个翻身跃过了高耸的城门,朝着城外而去。
而在这之后,又有一个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客栈门前悬挂着的几盏灯笼投照出一片光亮,正好照亮了那人半边侧脸,让他原本就深邃的轮廓染上几分孤绝。
“真是令人心疼呐。”沈黛从街角走出来,穿了一身夜行衣的她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然而脸上妩媚多姿的笑,却如同明艳的光,瞬间让她从黑夜中脱颖出来,“似乎谢公子被人抛弃了呢。”
“沈门主既然来了,不妨把话一次性说清楚吧。”他的眼神透着极致的冷静,白衫玉立,看上去如同天外的一抹白,孤高寂冷,不再是流连人间的风流公子,而是清冷禁欲的天外仙客。
*
薛纯赶回到他们来时的路上,把藏在碎石里的夜行衣翻了出来。夜行服上染上的血早已经干透,摸上去有一团团发硬的感觉。她从怀里掏出特意带上的一瓶桂花首乌头油,浇了上去,点上火,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件衣服化为灰烬,才拿碎石把火堆弄灭了,堆叠起来。
她边毁尸灭迹边道:“阁下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鬼面人悄然出现在她面前,长袍一撩,也跟着她一起半蹲下来,修长而结实的腿像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薛纯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眼。
“杀了谢天成,你是什么感觉?”那人仍旧用腹语与她交谈。
“什么感觉?”薛纯堆到火灭便停了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土,想了想后道:“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吧。”
“松了一口气?”他口气有些讶然。
薛纯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他借你的名义对公子下手了吗?那他对公子显然不怀好意。除了这么个潜在的威胁,我当然松了口气。”
“他养育谢韫多年,相当于也养育了你那么多年。亲手杀他,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伤害公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薛纯认真地看着他,透过那张阴森的鬼面具,直直对上他的眼。那眼里似乎充盈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知为何,薛纯的心悸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问了那个问题,“我们……是不是认识?”
“没有。”鬼面人迅速别开眼,转而盯着地上那个石堆,继续刚才的话题,不知道是不是薛纯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飘忽,“除了你的公子,你对其他人难道都没有任何感情吗?”
腹语也可以飘忽的吗?薛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
鬼面人正在等着她的回答,突然听见她的笑声,一脸莫名地看向她,刚好看到她来不及收回的笑容,清雅明亮的令人心恍神动的笑容。
*
“谢公子对那位薛姑娘是真好。”沈黛站在房里,把四周都打量过一遍之后才坐下,自己提壶倒了杯茶,“姑苏织锦坊的衣裳,淮南柳三娘家的胭脂,若是我没看错,便是头上的簪环也是织造纺的款式。不知道这是世家的排场呢,还是谢公子的私心?”
“沈门主想说什么?”
“我说。”她刻意加重了语气,“你把薛纯养的很好。”
谢韫扬眉,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你把她养成了一把刀。”沈黛的口气带着嘲讽,“一把认主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