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姗耘让到一扇屏风后。
进来的七个人,六个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坠在最后的一个竟须发花白。
七个“皇裔”围成一桌,吃饭喝酒,一个个盯着桌上独一盘白煮鸡眼冒绿光。
第一只手伸上桌,直奔那盘鸡,其他几个准备拿筷子一看,扔下筷子上手夺鸡,一桌人一拥而上,再散开,盘子已经空了。就那花白胡子和另一个斯文些的两手空空,花白胡子端起盘子把汤汁都喝了,再把盘子放回去。
斯文人眼带鄙视地扫了另六位一眼,说:“不成体统。”
“我虽为王子,可自小长在民间,哪来什么体统,有体统才假了!”最先下手的这人抢了半边鸡下来,啃得满嘴流油。
“就是,饿了三天了,还哪来什么体统。你有体统你继续饿下去,别吃啊!”另一个补充道。
这时,上来斟满的七杯酒另一壶酒。
这几个人,起先还克制,可那点鸡根本不够。酒香诱人,都喝了,好酒越喝口越滑。
酒到半酣。
忽然进来一队气势汹汹的侍卫,把这七人团团围住,都开始猜拳的气氛,顿时冷下来。
斯文人最先反应过来,说:“你们这是做什么?”
吴姗耘从屏风后绕出来,说:“把吃了鸡肉的都请出去。”
“你放肆!你可知我是谁?”有个半醉的炸着胆子喝问道。
吴姗耘笑道:“你是谁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不是景王遗孤----他是个出家人,不沾荤腥。”
侍卫得令,两个拖一个,花白胡子和斯文人却没人来拖。
有人见了,忙喊:“他俩也不是,他们不是不吃,他俩是没抢到啊!那老的还把鸡汤喝了!”
“胡说,鸡汤不是腥!”花白胡子反驳。
吴姗耘闻言一笑,转而面对余下的两位,说:“其实你们二位也喝了酒。而且,年岁也不对。”
花白胡子忙道:“我是替我们家公子来的,他才是正正经经的皇家人。”
“他左边眉毛上可有一颗痣?”吴姗耘问。
花白胡子眼珠子一转,说:“没有!你休要诈我。”
吴姗耘一笑,说:“还真有!自己走出去吧!”
“你就见过?”花白胡子急道。
吴姗耘答:“我见过。”
花白胡子语塞,二人讪讪而出。
李和崇从屏风后走出来,大耳跟在他身后问:“既然都已经认出来都不是,何必来这一出?”
吴姗耘答道:“陛下不觉得奇怪吗?邸报上明明写着裴岳与李锐打过照面,认得出这人,却还有人来冒名顶替。”
“邸报给官员看,如何到得了小民手中,他们自然不知。”大耳道。
吴姗耘说:“也说不好有人图谋不轨。夹杂其间。圣上让我出面认人,不就因为如此吗?裴岳能认出,圣上怎会认不出,何必给我这么个机会?”
“那你认便是了,这又是做什么?”大耳问。
吴姗耘对李和崇说:“若真有图谋,图谋不成自然要回老巢的。”
李和崇看向吴姗耘。
“若没有,那便更好。”吴姗耘说,“圣上安危为重。”
李和崇看了她片刻,说:“以后认人的事都由你来办。”转身又问:“他,是个和尚?”
吴姗耘说:“剃发了,看打扮似是僧人。”
李和崇点头,带着大耳离去,等到拐角处却立住,回头看了吴姗耘好一会。
大耳问:“圣上,怎么了?”
“裴岳竟没有与我说。”李和崇低声道。
“什么?”大耳支棱着耳朵问。
李和崇一笑,揪住他的耳朵,笑道:“白叫了‘大耳’。”大耳佯装疼得直叫唤,主仆二人施施然而去。
裴岳盯着露出一条缝隙的窗户,灰尘飞沫在一线之地飞舞。
吴姗耘推门进来。
裴岳问:“按我说的做了吗?”
“都做了。”吴姗耘说完,等了等,又说:“一如你所料。只是,为什么要我说他是个和尚的事?”
裴岳说:“这样他才会相信。他已经对我生了戒心。”
吴姗耘问:“他,真是景王的儿子?”
裴岳轻笑了一声,说:“你与他是患难时的情义,他不会忘了你的。此事做成了,我会让你与他在一起的。”
“若是没成呢?”吴姗耘问。
裴岳未答。
在这片沉默中,吴姗耘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变得又重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