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本古书。
纸张泛着暗黄色,但装订整齐干净。
封面上,四个楷体字——虞子山集。
开篇写着“虞子山集卷一”,另起一竖行写着“北周新野虞信著”
“虞信?”商昭翻到诗词上,不禁念出声,“纤腰减束素,别泪损横波……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
她合了那书,思索了什么。
“束素不是布匹吗?怎么能减少呢?”
从第一页读去,不觉间到了子时。赶忙誊抄佛经,没过半,在哈欠连天里,趴桌子上睡了。
夏日天热,不怕着凉。
鸡鸣声里,晨钟惊醒了美梦。她双目无神,顶着鸡窝就奔下伽经阁,收拾洗漱完,结果……
早课没赶上,赶上了吃早膳。
“哎吆,倒来的及时。”惠行打趣她,“快吃,今天师姐们帮你去打杏子。”
商昭塞了一筷子进嘴,咬字不清道,“打星子,师阶都有趣?”
“……啥?”
“我说,打星子,师阶都有趣?”
惠行不懂装懂,拍拍她的肩膀,“不管有趣没趣,吃完就过来。”
“吼吼,我灰过趣。”
惠行也搞怪起来,漏着嘴风说话,“好,我们灯你。”
杏林是庵里的财富。
小部分送给乡民,大部分自生自灭。
今时不同往日,日子必须精打细算。商昭为庵里指了条明路,虽说赚不了多少,但浪费了也不好。
商昭:“来吧,我来弄!”
惠行:“你站边上看着,师姐来。”
商昭:“……”
商昭去捡摔碎的杏子,嘴里在嘟囔。
惠行好奇,凑过去听墙角。
只听……
女孩喃喃自语:“可怜的杏子啊……别打了,让我来吧,让我来吧,让我来吧……”
惠行:“……”
庵后里有菜圃,种蔬菜以供食用。开辟些空地,等待来年春天,一把种子撒下去。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最切实的方法就是恢复米粮供应。
姑子也是普通人,不是只有青灯古佛,经阁檀香。
晌午,静慈去了菜圃,商昭正在菜园里干的热火朝天。
“昭儿,你在种什么?”
“阿弥陀佛哒,是红药。”
静慈捻起一粒种子:“是红药不错。种来何用?”
“听张老爹说,红药可以治跌打肿疼。”
“使用时,如何保证安全?”
“……这个,还没想呢。”
“没事。”静慈的声音温温和和的,“昭儿有心了。且不说当做药用,用来观赏也是够的。”
静慈心热外冷,平日显得无欲无求。
这么温和的声音,商昭三年来头次听见。
她有些愣愣的,仰头就问,“师傅,红药还能观赏?”
“红药也为花,为何不能?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虽是美,却也过于凄婉。”
“……昭儿不懂。”
“你还小。”静慈轻挽袖口,用铲子将土碚上,拿瓢浇水,“师傅并不希望你懂这些。”
商昭帮忙:“师傅,我还是不懂。”
“傻孩子。”
静慈不再说话。
温润晨曦照在静慈的眉目上,透出悠然娴静来。
商昭眼底露出由衷的濡沐,“师傅……”
“嗯?”
“师傅……”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喊喊您。”女孩轻轻的笑了。
“明日要去府里,陪师傅一起去吧。”
“嗯,好。”
细薄的沙尘里,青绿园圃,风中有柳絮飘摇,宛若一副描摹的画。
第二日,商昭起了大早。
“师傅,昭儿来了。”
“进来吧。”
“嗯。”
静慈戴着僧帽,一身灰色海清,长袍及踝,腕间挂着菩提持珠,修长的身子有几分清弱。商昭的袍脚绣着几枚暗白色的杏花。
商昭递上三本佛经:“师傅,经文抄好了。”
静慈接过,放在了桌边:“可有记住些什么?”
“……没有。”半吊子沙弥尼已经当了三年,但她就是个阿斗,扶不上墙,别看一本儿正经的说要剃度,其实根本没兴趣。
“师傅也不指望你记住,走吧。”
“哎。”
穿过庭院,惠行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连忙抬手:“阿弥陀佛,见过师傅。”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