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流宛转,流霜皎洁。
“云生碧落,日下沧溟。青枫浦上,目极伤心。”
忽然,有人在身侧吟诗。
只是语调怪怪的。
商昭望去,那里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
他有着闪亮的金色卷发,鼻梁高挺,眼睛深蓝,仿佛嵌着一颗蓝色的月光宝石。身穿精致华丽的刺绣金蓝色长袍,领上绣着蕾丝花边,腰带上缀着各色宝石,脚上踩着一双皮质的高跟鞋。
他单手放在胸前,悬挂着的金链黑曜十字架垂坠而下: “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介绍自己,在下薄敦尼,能否知道小姐的芳名呢?”
商昭知道临海有许多外国传教士,但初次遇见还是被震惊到了。他很高,穿了有跟的皮鞋,要比她高出一个头来。
商昭微笑着颔首:“我叫商昭。”
薄敦尼性子直白大胆,但不是坏人,一双温柔灿烂的深蓝色眼睛,笑时露出洁白的牙齿,纯洁的像是圣经里高贵的天使。
“请商小姐不要误会,在下是太无聊了,想找人说话。”他发音不熟练,还带着些临海的地方口音。
“我也无事。”
薄敦尼将手撑在船舷上,放眼夜空星海,“商小姐是要出远门吗?”
“不,回家。”
“和我不一样啊!在下是要跟神父去肇城传教呢。对了,商小姐看见在下并不吃惊,难道你曾经见过和在下一样的人?”
“没有,只是听人说起过。”
“那真是我们的荣幸了。临海有些百姓不大喜欢我们,所以我们要搬去肇城定居,在那里修建教堂。”
“如果你们对百姓好,他们会接纳你们的。”商昭偏头望他,刚好迎上他温和的晶蓝眼眸,“你念的那首四言诗,是自己做的吗?”
“不,不是在下做的。听神父说,是遗玉公子所做。”
“遗玉公子?”
“在下也不知道他是谁,但在下十分喜爱诗词文化,听到这首诗就一下子喜欢上了。如果有机会,在下也会想见见遗玉公子。”
云生碧落,日下沧溟。青枫浦上,目极伤心。
这首诗虽短,却道出了离别之悲。薄敦尼远离国土必然有思乡之情,难怪他会这般倾慕这首诗。
“虽不知遗玉公子,想来他必定有竹林之风。”
“竹林之风?”薄敦尼自知才学尚浅,便虚心求教,“还请商小姐赐教。”
“赐教不敢当。”商昭耐心的给他解释,“这首四言的内容虽化借张若虚之诗,但气质却源于嵇康。嵇康位列竹林七贤,犹善四言,遗玉公子之诗,起源就出于此,不过这四句虽讬喻清远,但讦直露才,有伤渊雅。”
“商小姐不喜欢这首诗?”
“诗写的很好,但太过于直白伤感了。”
“可离别本就是悲痛不堪的,照小姐这么说,难道离别应该笑颜相对吗?在下还是不懂。”
“离别虽悲,但也并非毫无益处。古人说国家不幸诗家幸,也是同样的道理。佛说:悲亦空,悟亦空,喜亦空。离别也并非只有愈于真实才最痛苦,你明白吗?
“难道这就是“大悲无泪”的意思吗?”薄敦尼似乎猛的就开窍了。
商昭半开玩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大悟无声。”
“让在下不说话吗?这不行,耶稣教导我们必须要宣扬大义,如果不说话,神父会不同意的。”
她掩嘴而笑。
霜雪般的月霞里,清凉的冷雾中,女子浅笑声声,微风摇发。
甲板上被照的雪白,光芒反射在她飘逸的裙摆上。
她笑得没有戒备,没有掩盖。
商昭敛了笑意,眉眼弯弯的看他。
薄敦尼坦荡地赞美她:“商小姐你很美,就像神话里的海洋女神墨勒斯一样美丽聪慧。在下很开心见到你。”
说罢,他执起商昭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瞬间,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放肆!”有人忽然抽刀而来,直指薄敦尼,眼底有冷硬的杀气。
黑暗里的身影模糊,但分明是华荣。
薄敦尼被迫退开一步。
“华佥事!”
绣春刀一动不动。
薄敦尼忙摆手:“请冷静,冷静。我并非冒犯。”
“他是外邦人,礼仪习俗和我朝不同。”商昭道:“华佥事,刀剑无情,且误伤人。”
华荣这才收了刀。
“三小姐,为免生事,请跟属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