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鱼、绿挂玉、无声院落……
“闲看云,淡看竹,一尾鲤鱼入江河。”
玄衣少年脚步一顿,袖袍垂下,“我怎么从未听过这句诗?”
墨海三两步追上他,得意道:“刚刚自创的,怎么样,好听吧?”
君无乐:“……”
直到很久之后,万事通达,心思明鉴,少年才知当时的少女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时局动荡,哪条不自量力的小鱼儿又妄图搅动这天下江河?
而此时,少年也不过撂下一句:“莫名其妙。”
“我觉得挺好听的,”墨海追上他,双手背在身后,一身修身束腰的鹅黄色裙袍蹁跹矫健,“看来你没有一点艺术天赋和创作天分,甚至连一句夸赞都不屑给我。”
面对如此嘲弄,少年面上才消退的薄红又有转浓的趋势,他故作恼怒道:“既如此,为何还要跟着我?”
“自然是逗你好玩儿了。”
君无乐:“……无聊。”
穿过金丝竹林和墙根爬满苔藓的院门,一座处处透着静谧与古旧的小木屋映入墨海视线。
“嚯哟,偌大侯府,竟然还有这么个……”约莫是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她愣了两秒才接了下句,“……寒碜的地方。”
君无乐径直推开院门,向院落中的方井走去,“这是我娘以前住的地方。”说完,他娴熟的打了一桶水,用左手提着进了小木屋。
推门之前,君无乐总算是想起那么点儿待客之礼,“你若觉得无趣了,随时可以离开,我就不招待你了。”
墨海:“那怎么行,来都来了,怎么说也得进屋看看。”
进了屋,墨海才知,虽然小木屋外表破旧古拙,内里却很干净。
大堂中央摆着一实木方桌,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茶叶罐放在距离方桌稍远的墙角木架上,木架上还码着一摞摞兵法书籍和剑谱枪谱。墨海的目光轻轻扫过,落到木架旁的矮案几上,入门时闻到的微苦气味就是从矮案几上的香炉里散发出来的。
“你这香都变臭了,也不晓得换啊?”墨海梗着脖子,四处张望着君无乐的身影。
说也奇怪,进了门墨海的视线便不在君无乐身上,趁着这短短的十来秒,君无乐竟然真撂她一个人在这儿,当真不想招待她。
“那是西域进贡的沙漠之蝎,明目的,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君无乐的声音似乎隔了一层纱,让人听不真切。
“西域人的毒香也敢用……”墨海仔细辨认君无乐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扬声道,“话说小侯爷,我是不是哪儿招你惹你了,你好像真的很嫌弃我啊,进门就不见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君无乐的声音才从后方传来,说不出的沉闷:“我没有嫌弃你。”
“哦,那你就是讨厌我了?”
“……不是。”
“那是什么?”墨海一边同他周旋,一面循着声音往君无乐声音的方向走去,从大堂绕到左边往里走,推开轻阖的木门,呈现在墨海视线中的,除了靠着墙的地方摆着张竹子做的竹床,以及后方的一盏屏风外,再无其他。整个房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里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根本没有人气。
墨海最后一个问题君无乐始终没有回答。
片刻后,屏风后传出一两声幼猫似的孱弱喘息。
“君无乐?”
那喘息蓦地停了,隔了几息却传来小少年冷静中带着克制的声音,“你出去。”
墨海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三两步上前,绕过屏风,果然就见小少年端坐于矮凳上,拆了纱布在清洗伤口,那道本来不大的伤口却汨汨流着鲜血,半截纱布在染红的水桶里浮漂般荡漾着。
一时间,墨海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大夫不是说了不能沾水,你想感染发炎吗?”
许是疼得太过,君无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墨海在他身后无言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君无乐手里抢过沾了鲜血的棉布,提起木桶往外走。她重新打了一桶干净的水,一言不发的给小少年清洗伤口,手法娴熟,没有碰到伤口,就是力度偶尔会弄得君无乐龇牙咧嘴。
直到第三桶水被染红,君无乐的伤口才停止流血,墨海眼疾手快的给人换药缠纱布,轻柔的吐息喷洒在君无乐那还未开始愈合的皮肉上,酥酥麻麻的,而墨海那种宛如对待什么名器珍宝的态度让君无乐那颗酥麻的心呼啦一下沉进温水里,由内至外都鼓胀一片,汹涌的、反复的叫嚣着墨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