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董德喘了口气,道。
原本董德来问她的动机并不单纯。他们私底下认为,如果来者是孙破,甘怡不会认不出来,更不会毫无反应。
既然甘怡此刻如此正常,那么来人就并非孙破,他们也就安心了。
倒也不怪他们怂。
这样数千人凭空而降的怪事,从未有过先例——除了平驿将军的役谷一战。那一战,孙破凭空多了万余兵马,他本人神出鬼没地突出重围,在重兵之外,势如破竹地为穆国大军撕开了燕桥的包围。董德之流,本就畏惧孙破,眼下这奇事,要是又与孙破联系到一起……让人怎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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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变,毫无疑问会传到辰池和穆翎帝的耳朵里。
辰池收到的消息当然更特殊一些,还有谢君英的尸首。是方仲顶替甘怡一路扶灵回去,当时,蒙追月得知了谢君英死讯,哭得肝肠寸断,央着施长岚在施恩城就给他大办了殡礼。她作为晚辈,披麻戴孝,摔瓦痛哭。
辰池沉默着看完甘怡的信。甘怡写那信只有两件事,一是陈情,二是请罪。她看后没有生气——毕竟甘怡会和孙破走到一块儿,当时也有她有心掺的一脚。她甚至是心怀愧意的。
唯独那天夜里,从她的寝宫里,有人听到了隐约的哭声。
她是个极聪慧的小姑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几乎已经预料到了辰台两面开战的下场。这后果太严重,她终究只是个小姑娘,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次日她去找谢云令,劈头就带着泪痕问他:“你想不想走?——现在,我还能保住你。”
后者愕然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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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穆翎帝,他的回应就简单得多了——
“胡闹!”他用力摔了奏折。
这是在私底下,他的暗卫现身出来劝。
穆翎帝气得发抖,指着那奏折指了半天,才甩出来一句:“你自己看!”
暗卫程十七是个闷葫芦,一言不发地捡起来看。看罢,也仅仅憋出来了一句:“陛下……息怒。”
“……”穆翎帝要被他的性子愁死了。
“去叫周老五来。”他最后道。
程十七道:“其实先前就有消息,说孙廿九和辰台那位将军……他是动了真心的,并非临时起意。”
“我知道——顾不得了!”穆翎帝疾言厉色道,“若是平日里,我也就纵着他了。可如今,辰台不动声色地露出了这样大的战力,眼下和燕桥撕破了脸,若非准备充分,辰池一个小丫头,会不找我联手?谁知道他们到底藏了多少兵力?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穆翎帝——曾经是个为了宏图霸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缠绵病榻、魂归离恨的人。
程十七像当年大不敬的孙破一样,在阶下无遮无拦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低头闷闷道:“是。”
☆、第四十六章
一道道命令,从穆兰城飞快地下达到各个关隘。
第一个接到命令的是钟鄯,传令的是穆翎帝的一个近卫。钟鄯接了旨,叹了口气,随手就把圣旨丢到了一边。
近卫眼睛一跳。他总觉得像钟鄯啊周温啊这些人,都和孙破一样,对陛下有种漫不经心的轻狂。
钟鄯道:“我接旨了,你怎么还不走?”
近卫:“……”
近卫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他退下之后,钟鄯又拿起圣旨端详了一会儿。的确是穆翎帝的命令……可是程十七在穆翎帝身边,怎么没有出言提醒?
还是说,他已经提醒了,但局势已经不容许陛下继续纵容孙廿九了吗?
他皱了皱眉,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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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楚闻书被追击到贡吉镇的时候,孙破接到了穆翎帝的第一道暗旨。
——放弃楚闻书,击杀甘怡!
他咬着牙接过圣旨。
钟鄯已经告诫过那位信使,抗旨之类的事,孙破也并非做不出来,尤其是这一封。钟鄯嘱咐他:“一定要小心为上,别伤了自身性命。”
那信使见孙破虽然神色不对,但好歹是拿过了圣旨,刚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打算回去复命,结果就见孙破面露狞色,从地上一跃而起,接着喉咙一窒,孙破包覆着铁甲的五指已经牢牢扣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