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只用力一掰,信使只听自己喉咙一响,就再也喘不上气了。
他呼哧呼哧地倒在了地上,最终归于寂静,死不瞑目。
孙破销毁了圣旨。
这样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做。穆翎帝对他亦君亦父恩重如山,而且就算抛开他的个人感情,穆翎帝也积威甚重,朝中连异议都少有,更罔论抗旨。
他早就知道这封圣旨会来,也早就做好了回京后以死谢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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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翎帝似乎知道区区一道圣旨,并不能阻止他,因此在毕乌、渠山、寿延、洪安、莱芸、阆苑、广泉等地,共又下了一十二道圣旨。最终在辰台南境的茂林县,孙破对着那个信使,终于下不去手了。
不是他杀累了心软了。
而是他的视线越过圣旨,看见了一直像兄长一样、将他拉扯大的周温。
周温微微笑着,端着圣旨:“你要接旨,还是杀我?”
他说着把圣旨拎在手里,空出一只手,在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戳到孙破面前:“看,如帝亲至哦?”
孙破忽然红了眼眶,再开口时,竟然是哽咽的:“你们……应该知道。”
周温就见不得人哭。他只好叹了口气,把圣旨和令牌都抛开,用力揽住了孙破的肩膀。
“有程十七在,陛下肯定也知道你和那位甘将军的事。他既然知道,还下了这样的命令,就是此人真的留不得——当然,我只把话说到这里,遵不遵旨,还是你自己决定。”
他在孙破的后背粗暴地拍了两下,像哄小孩似的。
当年程十七把孙破带回皇宫,孙破就成为他们最小的兄弟。穆翎帝亲自抚养他们长大,他们和穆翎帝就像是一家人。
穆翎帝是父亲,他们是手足至亲。
孙破终于流下泪来。他也用力抱紧周温,怀里的身躯柔韧温暖,让人想起了甘怡。
“我、我杀了楚闻书,也不可行吗?”他痛苦地发问。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派我在这里,而不是在下第一道旨的时候就派我来吗?”
孙破难以忍受地咬紧牙关,没有回答。
周温自顾自道:“因为这里,离燕桥只隔着十五里了。你既然追到了这里,楚闻书一定就已经入境。你再去追击他,就是在挑衅燕桥……而且一旦他已经与燕桥大军汇合,躲入后方,这么一点你的私军,怎么可能杀得了他?反倒是你一路打到这里,忽然反转,甘怡肯定措手不及……”
他又拍了拍孙破:“想开一点。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孙破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好咬牙切齿地骂道:“……滚。”
他把周温推开,拿过圣旨,重看了一遍。
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周温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仗着孙破打不过自己,才问道:“你笑什么?”
孙破道:“我从前曾经以为,我做人做得这么绝,大不了就赔一条命,也没什么不值的。没想到,却是让别人替我赔了一条命进去。”
“我有点后悔。”周温听见自己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轻声说道,“你说,要是我从前低声下气,和那些朝臣打好了关系,是不是这些年就不会孤军奋战,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我真的有点后悔了。能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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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恨陛下。”已经好一会儿了,孙破仍然在絮絮地说,“他当年对皇后的感情,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可是皇后是燕桥人、是燕桥的长公主……陛下明明知道她的病因,不也眼睁睁看着她死了吗?”
“我是、我是怕。我害怕甘怡恨我。也怕她怨我。要是甘怡杀我,我毫无怨言……是我非要她和我在一块儿。到头来,还是我去下手。”
周温又一触即收地抱了抱他。
很少有人知道孙破很喜欢这样的抱法。他有时候,是格外孩子气的。
孙破抬起手,碰了碰鼻子。他的眼睛红通通的,蓄着一汪水。
“原本就是我配不上她。五哥,你们都没见识过那样的姑娘……她到时候看不起我,我该怎么办?我曾经答应过她,要为了她尽力回圜……”
他侧过头,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我的剑都是她的了。我本来以为,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