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孙破脸上余温未褪,就见甘怡再度冲了出去。这一次那剑去势更快更锋利,原本甘怡就是极简洁极不可挡的凶器,此刻竟真是一步杀数人、千里不留行!
她一路冲出去,蛮力撕破了这阵!她身前身后串串血光,却毫不能阻她杀人!那些一模一样的铠甲连成了一片,只听得沉重杂乱的脚步、顿地、闷叫,一倒就倒下一片。有的人头脑一片寂静,有的人耳边嗡嗡作响,这些声音将在场的人都层层围住,分不清彼此。加之装束相同,恐怕最中心的人都分辨不出甘怡下一瞬会出现在哪,有胆怯的,便只会软着脚退避——唯有孙破跟得住她!他只记住了那一眼,就揉身跟了上去,将身后的人都抛之脑后,果真是全心跟着甘怡突围去了!
甘怡大开大合,酣畅地杀了出去。她面前是无人可挡的剑,身后是无人可挡的人!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甘怡面前空气豁然一清,竟已经冲了出来。
她大喘着气,丝毫不敢松懈,这时才觉出身上疼痛,回头找了一眼孙破。孙破毫不逊色于她,紧跟其后,也破阵冲了出来。
“这才更凶险了。”孙破累得一眨眼,却毫不慌乱,只拉起甘怡一并往前跑,又对她笑道,“他们可不用投鼠忌器了——快说,这下怎么办?”
孙甘二人的确杀了不少人,不然也冲不出阵。可毕竟不能杀绝,身后已经又有追兵列阵追来的声音了。
甘怡大汗淋漓,竟然闭着眼睛随着孙破疾跑,笑道:“我赌,那布阵人就在此地,你赌不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孙破今天尽了兴杀人,听了这话更觉得痛快,不由得大笑起来:“不赌!你我想法无二,怎么赌?”
“楚闻书、楚将军!”不待甘怡说话,孙破已放声道:“你以为我二人单枪匹马就敢来吗?你环环算计,我们便不能算计了吗?!”
对谨慎不肯现身的人,当如何?
攻心为上!
楚闻书——谨小慎微,只要你说得够真,他便会起疑心!
此刻在场的人,还有比孙破更会攻心的吗?
“你此刻必以为关逢忠心于你?可此人反复倒戈,你竟敢相信他的忠心?”
“曾经他为了保命,答应为我做两件事!第一件,他已经完成,可第二件,还没有着落呢!”
暗地里,关逢站在楚闻书身后,脸色有些发白。
果然,楚闻书虽然没有看他,却不经意般地,向另一侧挪了一寸。
孙破犹不肯停:“午时他取信于我们,让我们此刻如此。安知下一刻,如此狼狈的,就一定不是你?”
关逢愈发忐忑,迫不及待地要找借口,要说明若甘怡留了后手,绝对并非自己出谋划策:“将军!”
“安静。”楚闻书状似温和道。
☆、第二十九章
三百零五年前,燕桥建国,封五帅十将八名士,关预位列五帅之四。
二十四年前,昌顺二十三年,关预第十六代世孙关润文高中进士,扬眉吐气,入朝为官。不久,燕桥尚郡公主下嫁穆国。
二十二年前,年仅十三岁的皇子燕河奉屡次设计,盛帝偏听偏信,革了关润文的职。燕河奉犹嫌不够,再度指使大臣,陷害关润文。盛帝大怒,将关润文秋后问斩。行刑那日,关夫人产下两名男婴,撒手人寰。按照关夫人的遗愿,哥哥听关润文的,起名为“逢”;弟弟则用了关夫人第一次见到关润文时,后者告诉她的名字:“子玟”。
十六年前,燕河奉登基,是为燕争帝。
七年前,关逢步入官场,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俯首称臣。他只是个小人物,甚至没有去过京城,燕河奉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世间琐事如此繁杂,家破人亡的仇恨,除了被害者,还有谁会放在心上呢?
关逢颇有头脑,从普通士卒一路爬到了校官,甚至当上了统帅。本朝武将升职是很快的——燕争帝登基后,为了稳固政权,第一步就是除掉了一个战功显赫的武将氏族,拔擢了大量寒门出身的将领——当今大元帅白子卿粗中有细,兼之时运加身,从参军到拜将,共花了一十七年。照此速度下去,关逢大致可与他相当。
众人都称赞他前途无量,顶头上司楚闻书更是对他青眼有加——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野心勃勃,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燕河奉吃一次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