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营地回来已经很晚了,甘怡犹豫了一下,还是去找了孙破。
她终究是个坦诚的人,不太希望他们之间横亘着哪怕那么微小的一个芥蒂。
孙破心里也存着事,果然还没睡,见甘怡过来,第一眼瞧见了她头上的发带,心头才稍稍一喜,就轻轻“哼”了一声。
甘怡举了举食盒,道:“桃酥,吃不吃?”
孙破放她进来,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嘴上却已经像个老妈子似的心疼道:“昨天没睡,今天又这许多事,你哪来的时间去买桃酥?”
“从大营回来,顺便去买了一点。也不知道你吃没吃晚饭……”甘怡把头一偏,让孙破看着自己头上戴着的发带,装傻道:“你看,今天不知谁赠了我一条发带,我喜欢得很,你觉得好看吗?”
孙破唇角一弯,刚要回答,却觉出些不对——这可不像甘怡。于是他使了个小把戏,诈道:“好看。可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甘怡对他毫无防备,脱口答道:“我买桃酥——!”
她顿了一下,看着孙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不安像冰凉的闪电一样窜上孙破的脑海,轻易燎燃了在他脑内徘徊了一整天的蒙追月的警告,他一瞬间就恼了。他多疑、阴狠,可偏偏享受的却是真诚、坦荡。所谓的套路,无论哪一种,他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会忍不住怀疑其中真意。只不过甘怡在面前,他不想发脾气,只将眼睛一垂,手里的桃酥忽然就被捏碎了。他几乎是把刻在本能里的重话拿后槽牙一个字一个字磨烂了吞回去,重新挤出一句柔和的人话:“你自己想想看,这像是你能干的事吗?”
甘怡认真想了想,道:“是不太像。”
孙破道:“那——”
“那我就跟你明说了。”甘怡大马金刀地往后一倚,清澈的眼睛毫不心虚地看着他:“我觉得你今天不高兴,而且是因为听见了有人劝我,不要太信任你。”
“……”,孙破道,“对,没错。”
他脑海里蕴着的怒火忽而烟消云散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甘怡道:“你昨天还有些吃醋,因为我舍不得三殿下赐我的‘回甘’。你甚至为了让我分心到你身上,还把平驿送给了我。”
孙破道:“……是。”
甘怡道:“你笑什么?”
“嗯?”孙破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竟然真的在笑。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感受说了出来:“我在想……幸而是你。”
甘怡:“……?”
甘将军欲与孙破试比攻的气焰骤然偃旗息鼓。她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你说什么呢……?”
孙破笑道:“我其实知道我不太正常。这几件事,你要是不说出来,我可能会堵在心里。要是别人,堵着也就堵着了,顶多添点怨气。可是如果是在我心里堵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要就酿成祸端。幸而是你……若是旁人,别的女子,绝对很难察觉。就算察觉了……我性情无常,她又怎么敢说?”
“你性情无常?”甘怡反问——“嗯,嗯……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是挺无常的。不过——”
——不过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孙破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因此笑着答道:“所以多亏了是你呀。”
甘怡茫然地眨了眨眼。孙破实在耐不住喜欢,就凑过来亲她,温温柔柔地磨蹭了许久,最后叼着她的下唇,轻轻磨了磨齿列,才松了口,抬眼看着甘怡,问道:“喜欢吗?”
甘怡咬了咬麻酥酥的嘴唇,将孙破的脑袋一扣,就用力吻了回去。她的凶狠激发了孙破的凶狠,双方互不相让,彼此攻城掠地,又恨不得将一切都奉给对方……他们相互间的攻讦秘而不宣,总之,纠缠了很久才松开。
最后甘怡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恍恍惚惚又想起那句话——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别总往一块凑!别总往一块凑!别总往一块凑!
她喘了口气,亲昵地拍了拍孙破的脸颊,故作轻佻道:“满意了?”
“要将甘将军伺候得好,小的才能满意。”孙破餍足了,连甘怡踩了他心底的忌讳也不觉得要紧,只单单玩心大起,学着大户人家里养着的戏子,用一种近似吐气如兰的姿态,往甘怡怀里一软,拈着兰花指,将她的发带一勾一绕,在指尖轻轻一捻,媚眼如丝地看向甘怡眼尾,低低笑道:“那求求甘将军给我讲故事,一个是三殿下那样的传奇人物,一个是蒙姑娘那样的可爱丫头,两个故事,我都要听。将军——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