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对着那块儿苍龙阙使了一个浮生咒,点点往事如画卷般在她们面前展开。
时光如流水倒退,面前的景致如走马观花般变幻,一个回眸,便定格在了二十多年前。
楚五十一年夏,清羽上街为妹妹清云选生辰礼物。清云与她并非一母所生,但这并不影响她二人的感情。她是嫡女,府中人对她很是客气,但清云就不一样了。清云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偶然间怀上的,清羽母亲家族颇有势力,自然,清羽的爹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丫鬟便与清羽的母亲为难,所以清云的母亲生了她之后,身子骨不太康健,府中也没怎地派医师调理,清云的母亲便在她很小的时候小时候就去了。
这清羽怜她自小失了母亲,更是对这个妹妹不同,人前人后,对她呵护有加。清云生辰,她便要亲自为她挑选一个礼物,免得别人将她妹妹看轻了去。
今日,她在古玩店中看上一支金钗,方要拿起之际,却有另一男子声音自背后响起,亦是看上了这根钗。
她寻着声音望去,男子与她年龄相仿,蓝底袍子上面绣着月白的水纹流苏,脊背挺直,一看,便也是王孙贵族家的公子。
她面上覆着白纱,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她却可以大胆的看着他。逆着光,清辉撒了他满身,清羽想,这真是一个耐看的男子。
可是,这个耐看的男子并不甚怜香惜玉,执意要同她抢这支金钗,他要将这钗送给他及笄的姐姐,并没有因清羽是个女儿家便要相让的意思。
店家也为难,眼前二位衣着华贵,显然都不是他得罪的起的。索性,她和那个公子决定,斗诗论胜负。
生逢乱世,以战为题。
她先语,“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他对曰,“胡笳吹复起,汉月照还空。”
他再念,“夜阑卧听风和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她对曰,“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大概年轻之时,世人都不知道“收敛”二字怎写,总是莫名愿意争强好胜。她二人似是卖弄学问似得,一首接一首,对的如流水般顺畅,越对越觉得意气风发起来。
末了,不知怎地生了种狭路相逢,英雄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十几个回合下来,店家都等的不耐烦了,她二人还是滔滔不绝。未几,对面男子拱了拱手,“姑娘好才学,恽自叹不如。”拂拂袖示意小厮,将金钗让给了她。
她笑笑,亦是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金钗。
恰巧一阵清风吹过,吹动她头上的纱帘,白纱微掀,阳光径直的洒在她凝笑的朱红唇角,晃的对面少年恍然失神。
见少年失神,她嘴角的笑意更浓。
那笑意,看的元辰也有一瞬间的失神。秋离用手在他眼前晃晃,“诶,被美人勾的魂儿都没了。”
元辰摇摇头,“只是突然想起世人对清羽的评价,有些感慨。”
秋离有些好奇,追问元辰,可他却摇摇头,有些怅然,“不说也罢。”
后来秋离去打听过,才知道,后世人评论楚王后清羽时常说她是个精彩绝艳的美人,只可惜,不爱笑;不知道笑起来,会是如何的倾倒众生。不过,也有人说,她不爱笑也挺好的,毕竟她的眼神中盛了太多的凌厉和果决,若是嘴角带笑,到觉得让人别扭了。
现在对着嘴角笑意浓浓的清羽,秋离想,果然如元辰所说,此事令人有些怅然。因为没人知道,曾几何时,她也曾爱笑过,笑起来,也曾如少女般干净明媚,轻易让人失了神。后来,她眼底如何盛了那些许的凌厉,恐怕也只有懂她的人才明白。
那时,抢钗一事就此翻页,在少年清羽的记忆中,公子恽是个不算大度,不算小气,才学不高不低,也就模样还不错的少年罢了。
这件事,清羽从未对母亲提过,不过是少年间的小打小闹,不足挂齿,再加上她本是个大家闺秀,这样当街与男子对诗,有失了身份,只不过将金钗送与清云的时候,随口当个笑话提了提,便也没有然后了。
半年后的春天,郑夫人领着清羽和清云,去息夫人处小坐。她知道,她同妹妹皆到了及笄的年纪,母亲这日带他们来串门,也不过是提前走动走动,看日后是否有说亲的可能。
息夫人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轻纱,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可是皮肤依旧娇嫩如夏日仙桃,指尖的朱红丹蔻衬得她多了几分小女孩没有的娇媚。息夫人看着她母亲笑笑,玩弄着手指上的玉镯,声音婉转的如九月黄鹂,“恽儿这个年纪还没有定性,前几天听下人说,在集市上遇见了个什么姑娘,现在满皇城的找人家,也是个荒唐人。”她声音轻轻上挑,似是有些说笑,“将来,得找个管得住他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