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客气。”
“阁下似乎有话要说。”她侧身相请:“坐下谈罢。”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雨前龙井的清香,茶乃上品,想必堂主夫人所赠,她们昨天晚上在西小院赏月……他立即止住随想,尚未落座就开门见山,将武妨的现状如实相告。
静静听完,她眉头紧皱。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即便生死由我全权掌控,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是的。”
“这似乎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也不是堂主想要的,事实上我们身处西域时人已昏迷不醒,神智尽失。当时用尽各种手段拷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秘密,所以投入水牢,任其自生自灭,无论什么秘密都可以和她的主人一起消失,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方法。是我下的令,你尽可以责怪我,堂主并不知晓内情。”
她搁在桌上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
“无论如何,算玉风堂食言,还望——”
“不必过意不去,生也好死也罢,只要将此人完完整整的交出,就不算阁下食言,人如何能够生出前后眼来?是我要人的时机不对。”
这种难得的通情达理在与她相处的几个月中实属罕见,薛子赫来不及疑惑便已如释重负:“大夫说那女人形同死尸,有进气没出气,其实要了也没多大意义。”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她微微一笑:“我这人锱铢必较,一般有仇忙不迭就报了。那人做薄云天侧室时多次加害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手段很令人不齿,在树林又对我和孩子斩草除根,差点儿折她手里,也算命不该绝,眼下一报还一报,大家扯平,不是最为公平公正的么?”
至于如何公平公正,就超出薛子赫的想象力了,他都懒得知道,这姓任的看似漠然,心里有股邪火,他老早就看出来了。
走出疏桐院时还想,里头住的其实不是食草动物,而是杂食动物,绝对的荤素通吃。
杂食动物当天就托李宗买了一株老山参。
那参被人熬成浓浓的参汤,灌进不省人事的女人的喉咙里,过一会儿,女人悠悠转醒,看起来更像一种回光返照。
她两颊泛着奇异的光泽,眼睛格外闪亮,口中喃喃不已,只是发不出任何声音。任适秋看起来很有耐心,斜坐在软榻上,目不转睛地等待。
李宗却大惑不解,就算她害的逸秋生前郁郁寡欢,离间他们夫妻的感情,间接导致悲剧的发生,眼下自己也将一命呜呼,不是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何必多此一举把人弄活,最后仍然杀之泄愤。别人都说适秋性情古怪,其实在他看来就是一点儿无伤大雅的小脾气,未出阁的姑娘都这样,除了寡言——那是因为自己说话的时候比较多。不苟言笑,也是因为命运坎坷,没有无忧无虑的资格。
今日目睹一切之后,发现大多数人的评价还是有点儿道理。
这株山参三百两银子,转眼化为乌有,只为唤醒一个垂死之人,自从平步青云做了堂主的爱将,出手都阔绰多了:“我……我还有事,不打搅了。”
“你怎么了?”
他额头冒汗,鼻翼煽动,脸色很不对劲,吞吞吐吐地:“我……不太舒服,适秋你独自享用罢。”
她莫名其妙,随后大呼冤枉:“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难道不是狠狠折磨这个女人,再残忍杀害?他虽是男人,胆量也不小,但观看此类事件的兴趣始终不大,与其晚上吃不下饭,不如走为上策。
“这个女人身上有谜团,不弄个一清二楚太便宜她了。”
如释重负。
原来自己过于阴暗,妄度君子之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一介小卒,哪里懂得这些大事,听也白听。”
她不免有些黯然,自从坐上副堂主的位子,渐渐与李宗之间多了一层屏障,莫名生分起来,自己对他一如既往的说笑,往往得到某种不易察觉的敷衍,果然高处不胜寒,遇事想找朋友商量都是扰乱别人平静的生活。
“那不送了。”
他却没走。
过一会儿,缓缓道:“对不起适秋,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刚才是我不对。”
哪样的人?
得势之后六亲不认,立马抖擞威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