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了小巷中一座小院中的两间小屋做休憩之所,易岭住外间,方便煎药和夜间照应。这一驻足就是月余,期间换了两个负责贴身照料的老妈子,赏雪的病情渐渐好转,饮食正常,人也精神了,就想着追赶玉风堂的队伍,又怕她心里抵触那些人。
“你走罢,成日和小丫头混在一起算什么,无论回归旧部还是浪迹天涯,总要迈开步子。”她指指桌上一包系好的行李:“我若是男人准落不到今天的境地,该自己做主的时候自己做主,多好啊。”
他拿起包袱瞧了瞧,无奈地放下,面有不悦:“你把我想成什么人。”
“易大侠,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后会有期。”
他被硬话挡在那里进退不得。
老妈子坐在院里洗衣裳,冷言冷语飘进耳朵,知道小年轻又玩口是心非那套,叹息一阵,忍不住进去劝和:“有心人知道为他好,无心人也就走咯。既是有心人何苦撵了呢,心伤了可补不回来咯。”
她冷冷一笑:“大娘的好意自然晓得,只是有人不领情,当我门缝里看人。”
易岭双眉一扬就要发作,被老妈子拉进里间,关上门阻断了外头的是是非非。让他先在椅子上坐了,自己坐赏雪的床上,待他平静些了道:“莫怪老婆子多嘴,你和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大娘别多想,我们相交一场,不过泛泛,路见不平救了她才来到此地。”
“按理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俩一个屋檐下住了月余,今后在人前怎么说得过去?姑娘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到底装傻呢,还是真不懂?”
“这……”
“唉,年轻人面皮薄,你装傻充愣,她又不好捅破天窗,索性赶你走了,说是赶,有眼睛的都看出来是成全呢。”
他断然道:“救人到底送佛到西,我若自私自利罔顾他人死活,算得上男人么。”
“道理是不错,我只问你,可曾婚配?”
他摇头。
“心里有别人了?”
他红了脸,继续摇头。
“老太婆一辈子也见了不少人,这姑娘花容月貌,心地善良,我瞧着很好。”
“大娘,我说不动心一定没人相信。”
“是了是了……”
他突然沉默起来,眉头紧锁,即使说话间也未松开:“可我得自己照照镜子,人贵有自知之明,借您一个局外人的眼睛瞧瞧,我配得上人家么?”
“呦喂,你也差不到哪儿去,比我儿子俊多啦。”
“谢谢大娘。”他哭笑不得地:“凭她一番品貌,要哪样人家没有?眼下时运不济,我若趁人之危,日后心中也不释怀。”
“可是……”
“不必可是。”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这番好意我们心领了,心领了。”
打发走老婆子,回来时发现桌上的包袱不见了,赏雪已经不在外间,疑惑地四下张望,只见院门前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手挽行囊,整装待发的样子。
“你能为我留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为你离开?”她梨涡隐现,笑着眨眼。
“我已说过你无须报恩。”
“刚才那番话我一字不落都听见了。”
他顿时手足无措:“你怎么能……”
“我偷听的,正大光明的偷听。”
正大光明的偷听,理直气壮的承认,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他恼羞成怒,又不忍心对她发作:“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大娘她年纪大了胡乱问的,只有胡乱回答。”
“那我便是胡乱一听,你怕什么?”
“哪里怕了……”
“快出发罢,掉队那么久,快马加鞭才能追上。”
不待答言,她已牵着马儿走出老大一截,久病初愈,比从前清瘦多了,连日来少有笑容,多数时候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身边的人与事,此时发尾随着步态摇曳生姿,倒多出些生机。
易岭晃晃脑袋,追上去接过缰绳,将姑奶奶扶上马背,低声道:“真的决定了?”
“我不喜欢被人拖累,也不喜欢拖累别人。”她从包袱里抽出纱巾披在头上,阳光在脸上只剩细碎的金色小点:“再说不是有你保护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