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多看一眼,会被人笑话,丢了相府的脸,丢了饭婆子的脸,就紧紧盯着自己的鼻尖。
很快,一个穿着灰色长袍,头上裹着四方头巾的中年男人,掀起门帘进来。
毛小白余光注意到,这男人一手掀门帘时,另一手护着自己的美长髯,放下门帘后,飞快地从衣领里揪出一方猩红色丝帕,掖在袖子里。
而帘子掀起落下时,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浓重的檀香,和檀香都压不住的骚味。
毛小白心中警戒,觉得这家店有问题,想拔脚离开,转念又想,出来这一趟不容易,不如诈诈他。
掌柜的笑吟吟地延手,请她坐下。
毛小白利索地侧身躲开,回忆她娘以前拦街骂人的豪举,当即抬起下巴,吊起眼角,摆出一副“老娘要弄死你”的狠劲儿!
“掌柜的,奴婢是下等人,配不上您的高堂软座。今儿出来,只想尽早完成任务,回去向主子交差。”
掌柜的脸色微变,“不知姑娘的府上是……”
毛小白依旧倨傲脸,“我家主子是左相府中的姨太太,实在不便透露具体身份。”
展开布兜,“这些绣样子,是主子吩咐我出来售卖的。您看着给价格。办完这桩差事,我赶着去别的地儿。”
掌柜沉默地看着毛小白,长胡子一跳,又一跳。
门帘里面依稀有喷水声。
毛小白飞快反思自己的说辞。
饭婆子交代她:出门在外,就说自己是左相府的下人。她只知道左相府有个小姨娘……
没错啊!
毛小白合住布兜,“也罢,你们店不收,我就原样拿回去,也算给主子一个交代。”
赵应王朝有病虎一样的皇帝,弱猫一样的皇子,全靠左右两位丞相顶着天。坊间甚至传言,宁得罪皇子,不得罪相爷。毛小白此言,就是在威胁掌柜。
掌柜起身,赔笑,“姑娘留步,价格好说。”
里面的雅间有人说话,“王掌柜,把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给我叉进来。”
毛小白当即大喊,“你敢!我是右相府的下人。”
里面又传来喷水声。
说话的竟是个女人。
“裴相府中,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物,我居然都不知道。”
话音还没落下,帘子被掀起来。
毛小白眼尖,依稀能看到雅间里面横躺着至少五六个男男女女,都衣裳半解,场面着实香艳。而走出来的,竟是个锦袍玉带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刚冒头,就摸着下巴,啧啧称奇,“柳娘,这么个尤物,你这绣澜坊居然没有收入资料。”
被称为柳娘的女人,跟着出来,锐利的目光扫过毛小白,露出龟公式的招牌笑容,“小丫头,你说,你是右相府中的人?”
毛小白抱紧自己的布兜,这次回答得毫无心理负担。
“对!”
柳娘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叮铃叮铃地响,“据说,右相府中的下人,横行霸道,目无王法,你若真是右相府中的下人,敢把我这店砸了吗?”
毛小白微愣,“你这人真有意思,好端端的店铺为什么要我砸?”
柳娘沉下脸,“小丫头果然在胡说八道,来人啊,把她抓起来。”
毛小白大惊,脱手把布兜扔在柳娘脸上,双腿一蹬,跳上柜台,扯下墙上的绣品,踹飞柜子里的布卷。
动作麻溜,小腰乱扭,都不见喘气。
布卷绣品乱飞,毛小白很无奈地抱怨,“你让我砸店,我舍不得砸,你就让人抓我。我这就给你砸,绝对砸得让你满意。”
柳娘气急败坏地大叫,“你给我住手。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中年掌柜“呀呀”叫着,冲到毛小白脚旁边,抱住素白缎面的一匹绢布,“你个疯婆子,住手,我要杀你头。”
毛小白揪住布头,扬手一扯,布卷哗啦啦滚开。
又收回手,一巴掌打在中年掌柜脸上……
绣澜坊外面聚集了一群人,围着门口站出一道弧线,看清里面的场景,哇哇乱叫。
“快看,打起来了。”
“打得好。”
“哎呀呀,出事了,掌柜的胡子掉了。”
中年掌柜听到呼声,下意识摸下巴,看到手上一大把长胡子,当即捻起兰花指,身子一扭,“你这个疯婆子,给咱家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