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她妄自菲薄,而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一个刚过门就死了全家人的寡妇,在外面能有什么好名声?
她原本想着如果再嫁,安安静静的做身新衣裳,做顿好吃的就得了,哪会闹出这么大阵势。
转念又想,裴相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他就是打个喷嚏全天下都要下大雨。府里有喜事,自然要热热闹闹的闹一场。
折腾了一上午,毛小白穿着崭新的玫红色褂子,系了一条挑线月白裙子,扑了香粉,在六个侍女的簇拥下去前厅。
刚走到庑廊下,就听熟悉的尖锐的声音响起,“哎哟,娘的心头肉啊,可算是来了。让娘好好看看你。”
毛小白的娘,毛张氏今天特意穿了一套洗干净的衣服,头上还戴了一朵绢花,拉着毛小白的手不放。
“自打你走后,娘就日盼你,夜盼你,唯恐你过得不好。没想到你入了相府,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也不枉为娘当初花在你身上的心思。”
毛小白抽出手,后退一步。
毛张氏诶诶叫着,伸手又要拉毛小白,被一旁的侍女挡住。
毛张氏瞪眼大骂,“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的小蹄子,居然敢拦老娘!知道老娘是什么身份吗?老娘可是你们主子的亲娘!”
毛小白垂下眼睑,声音不大不小,“红梅姐姐,现在时辰还早,你快去报官,小兰村的毛张氏欺负婆婆,苛待妯娌……”
毛张氏脸色大变,指着毛小白的鼻子,嗓门拔高两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居然敢编排你亲娘的不是。”
毛小白冷冷清清,“有没有编排你心里清楚,这里是相府,不是小兰村。我是相府里的毛小白,不是小兰村的毛小白。你敢放肆,我就敢送你吃牢饭。不信你试试看。”
毛张氏更大声的骂骂咧咧,指责毛小白不孝。
以往在小兰村就是这样,家家户户要是有谁家闹出丑事,周围邻居都会指指点点帮着苦主。
现在堂里坐着客人,她就不相信这小贱蹄子毫无顾及。
毛小白撇转脸,只当没毛张氏这个人。而她身后的一个侍女,却提着裙子跑出去!
毛张氏慌了神,声音卡在喉咙里,脸胀得通红。
坐在首位的王夫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的喝茶。
她出门前得了儿子的叮嘱,知道这位毛姑娘的身世,唯今只盼着顺顺利利的把任务完成,她不敢、也不想掺和别人家的家事。
放下茶盏,慈眉善目的招呼毛小白到跟前。
毛小白略微迟疑,仍是走到王夫人面前。
王夫人眼睛里透着光,锐利的很,当下就看出毛小白的底细。
庄户人家出生的孩子,哪有什么礼仪教养!不过这孩子神态坚毅爽朗,举止落落大方,也是极为难得的。
从手上褪下来一只红珊瑚镯子,戴在毛小白手上,“好齐整的孩子,戴这枚镯子更漂亮了。”
毛小白谢王夫人赏。
毛张氏看到好东西,心里不停的盘算,这小贱蹄子是她生的,那些好东西岂不都是她的!
却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褂的中年女人进来,吊着一双眼睛,脸色刻薄,一看就不好相与。
正是刘管事。
刘管事快步走到毛小白面前,双手拢在一起,腰背微弯,“毛姑娘,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
红梅跟在刘管事身后,一挥手,门外的粗使婆子都进来,驾着毛张氏出去。
毛张氏要大声呼叫,嘴里堵了一团布,声音根本发不出来。
刘管事说:“毛姑娘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处理妥当。”
默默观望的王夫人心中震呆了。
即便姑娘家的父母不妥,大部分人家也是小心谨慎,稳妥着来,不会使用太粗暴的手段,让姑娘丢了面子。
而这右相府的人,一个管事就敢做主,处理姑娘家的娘家人;而这姑娘又觉得很理所当然……
更让王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刘管事说,毛姑娘在府里认了灶上一个婆子为干娘,婚嫁大事可否和干娘商量,而毛姑娘同意了……
如此,就见门口又进来一个肥硕的婆子。
王夫人脸上又重新挂上笑,搜肠刮肚的想赞美之,把范婆子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饭婆子操着大嗓门和王夫人,咋咋呼呼的聊起来。
同时,刘管事拉着毛小白从侧门而出,低声说着:“按理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儿女的没有置喙的余地。但主子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还是想知道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