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就想从往书桌上摆着的笔筒里面拿笔,于是她探身,从牛仔裤里扯出一点衬衣边缘。
这拿笔的动作不知是哪里错了,竟将这个原本毫无神色的少年激得从座位上站起。
“嘭”地一声,什么东西应声倒地——是他坐着的椅子。
姚寒露被这声巨响惊得瞪大了眼睛,扭身回头看他,只见他俯身过来,似乎是要抢夺她唾手可得的笔筒,又好像是要扑过来打她。
她手上拿笔的动作一顿,而另一只手里正紧紧攥着报警器……她分出一根手指摁下。
几乎是须臾,门被粗鲁地打开,五个身形高大的保镖鱼贯而入。
原本马上要触碰到她的路与,下一秒便被那几个保镖一人一只手扣住四肢,一时使他动弹不得。
他错愕地看了姚寒露一眼,那眼神里的意味不明不白,顿了片刻,然后才留神到身边的四位侵略者身上。
迟愣愣地忘记了先挣扎,好像永远慢半拍。
他开始奋力逃脱桎梏,直至发现自己挣脱不开,才肯发声,却是断断续续挣扎时发出的闷哼。他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再次徒劳,于是闷哼渐渐变成暴怒的吼声。
少年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最原始的愤怒,但依然干净的像雨后荷叶上的清水。
那是一滴十九岁的水。
在落入一潭污浊里。
她看着,捂着嘴突然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
发疯的人力气很大,需要四个男人同时发动才能将他控制住。他们拖着他的身体,将他拖至床边,令他反身背朝上地趴在床上。
另外一个一直在旁等候的人,这时走过去,他轻拉西装袖口,露出手里握着的一截针管。
拿着针管的行刑官继续走近,他的动作流畅且机械,好似他要面对的人不是人,只是一具尸体。
他麻木地将针管插入少年被人擒住勒得青筋乍现的胳膊,里面的淡黄色液体缓缓地流入少年的身体里。
少年突然消声了。
安分下去。
可他没有睡。他被人反身压制在床面上,半张脸掩入灰色的床单里,单露出一只眼睛。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出奇的平静。
外面是在下雨还是打雷,她一概分不清。
只记得那天浑浑噩噩从东南别墅区回到学校公寓,沿着寝室一楼漫长的过道走来,扑了满鼻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一路上见了许多张面孔,或大笑或平静,千人千相。
她试图用那些纷乱的脸掩盖住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徒劳无功,路与的眼睛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是压抑着令她无法呼吸的黑白。
唯独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穿过一切直直地望着她,那眼神清透无力,却试图看穿她。
“姐姐……”眼睛的主人在痛苦中睁开眼睛,手指一下一下扒着她的胳膊,用他仅余的一点力气,轻轻说,“小与不要打针,小与会很听话的。”
她惊醒,面对着满室的黑暗心生惶惶。
渐渐她习惯黑暗,视野里寝室里的用具轮廓即刻清晰起来,但到底像一副剪影画,大千世界皆不立体。
真是浑噩。
她坐在床上,抓了把脸。
明明路与没有跟她说过话,那么梦里跟她说话的人是谁?
又或者说,她把谁的声音借给了他?
奇异地,他一时在她的梦里竟立体起来。
夜已经悄无声息来临。
药效过去,一条生命再次陷于死寂,而另一条生命涅槃复苏。
风轻轻吹动窗幔,夜色在灯影里摇曳身姿。一切都睡熟了,床上的躺着的路与却忽地睁开了眼睛。
他揭开薄被,按着太阳穴缓解长时间沉眠带来的神经阵痛,一边换上鞋子。
他轻车熟路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整条拔出,家具制作时预留的空隙暴露出来,里面放着一捆攀岩登山绳。
他拿出,一头绑在自己的腰上,另一头把在手里,正要起身拉窗的瞬间,门外传来不明的响动。
他警觉地回头,投向门板的目光清明。
“这一针下去这傻子是睡老实了,我们也可以下班了吧!”
“可别再让他发疯了,他发疯的时候力气可不小,你瞧瞧我这胳膊,都被他抓青了。”
“哎——也挺奇怪的,这傻子多久有没发疯啦?怎么今天来个新老师就……嘿,说起来,那老师长得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