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藏在书房里的一张矮桌下面,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书房分左右两半,两边之间用一架屏风隔开。书房的左半边是用来放书画的,可以藏人的地方多,上京卫们都先从左边找起。而右边则用于休息,里面只有简单的一张榻,榻的旁边放着一张矮桌,矮桌旁边则放着一个装饰用的高大花瓶。矮桌在榻和花瓶中间,加上用于休息的右半边书房本来就没那么明亮,矮桌下面完全是黑的,藏在那里,若不是故意去找,很难发现。
那的确是个很适合藏匿的地方,但问题是,来搜查的是上京卫。他们既然认定人很可能就在这屋子里,他们肯定就会把屋子里所有的角落都翻遍。不消一会儿,他们就能把藏在矮桌下面的人给揪出来。
上京卫们并没有看出来屋子的女主人就是岳知否,岳知否自然可以一口咬定她不认识躲着的人,然后任由上京卫把人抓走。但问题是,那是白玄,是从仆人堆里挑出她,让她学武,并且一手提拔她当上副队长的恩人,是白维扬的父亲。她根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上京卫把白玄抓走。
眼看着上京卫们快要找遍书房左边,准备到右边去了,她咬咬牙,侧身从屏风旁边穿过,迅速俯身将桌子底下的白玄扯出来。就在岳知否刚好拖着白玄从屏风右边钻到左边的时候,里面的上京卫发现了。“谁!”一个上京卫忽然大声喝道。
白玄反应倒快,他赶紧伏下爬到左边书房的一张书桌底下藏着。岳知否一个人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旁边多了个白玄,而且他们所处的这屋子还是她和白维扬偷偷买的,她实在镇定不下来。冷不防被里面上京卫一喝,她惊得一颤,鞋子在地板上打滑,眼看着就要跌倒。
她看着白玄钻到书桌底下,藏到桌布后面,她也不管了,直接任由自己跌坐下去。她的脚崴了,摔在地上那一刻她感觉到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痛楚,她一下子没控制住,眼泪就涌了出来。
上京卫几乎就在白玄藏进去之后的那一刻出来,几个大男人站在那里,看着面前岳知否跌坐在门前,满脸泪水。
“你在这里做什么?”上京卫头子想要唬她,但语气却不自觉地比之前温柔了些。
岳知否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眼泪来的真是及时。她强撑着想站起来,又跌下去。上京卫头子走到她面前,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荷包,颤抖着手打开。她哭得梨花带雨,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上京卫,颤声道:“几位大哥,求你们对这屋子里的东西爱惜些,这些都是我夫君珍爱的物品,他回来看见都成这样了,他要杀了我……”
上京卫头子一愣,没接她的银子,他答一句:“知道了。抱歉。”便转身继续搜查。
上京卫们从书房出去的那一刻,岳知否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使尽了,连从地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好不容易上京卫们走了,一个婢女走到书房门前去找岳知否,一走到门口,她就看见自己的主子狼狈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袖口都是被泪水融掉的脂粉。她有些不知所措,站了一会儿才小声地报告:“夫人……他们走了。您,您怎么样?”
岳知否没抬头,她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没事,给我打盆温水来,你们先收拾一下别的房间。……让我歇口气。”
婢女答好,转身跑出去,很快就给岳知否端了一盆温水来。岳知否等她走了,才抬起头来。她把书房的门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一眼桌上的水盆,水面上映着她的倒影。原本的妆被她哭融了,斑驳的脂粉痕泪痕后面隐约露出一张跟她刚才大不相同的脸来。她找了块帕子,沾了水把残妆卸了,才掀开书桌上铺着的桌布,把藏在桌底的白玄扶了出来。
第70章 真相
岳知否稍微收拾了下书房,差人送了壶温热茶水和些许点心进屋。扶白玄在书房的桌子旁边坐下,她才到外面去,把事情安排妥当后,她返回书房,却见白玄仍等着,桌上茶水点心都没动过。
她走到他面前,拿过一个干净杯子,给他倒茶。他接过杯子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和他对上目光的时候,她忽然有些不忍。白玄往日那泰然的气度还在,只是形容消减得不像话。大半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人也瘦了一圈,像皮包骨头,两颊都陷下去。岳知否避开他目光,一低头却看见他的手。明明是盛夏时节,他手上却有不少皲裂的痕迹。想来西疆气候干旱,几天就来一次大风沙,白玄在京里养尊处优地过了大半辈子,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