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看自己,眼神中隐约有些悲戚,白玄反倒笑了。“如今看来,当年我破格提拔你,还真没提拔错。”等岳知否看向他,他又道:“这个镇子,除了你,怕是再没有人藏得住我这把老骨头。”岳知否闻言,看看狼狈的他,再看看情况更糟糕的自己,想起刚才他们渡过那惊险的一劫,心里生出些劫后余生的喜悦。想到这里,她心情便彻底放松下来了,眉头也舒展开来。
白玄问:“脚扭到了?”岳知否答:“小伤而已,不大碍事。”他又问:“老四呢?”她答:“在京里。”白玄闻言,笑骂一句:“这小子,他还真放心你让你一个人来。”
坐了一会儿,雨又开始下。岳知否看一眼白玄,他看着屋外的雨从紧闭的窗子边缘渗进来,幽邃的眼里似有几分悄怆。她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呷一口茶,她问:“相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白玄闻言,似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他看着她,奇问道:“我一个月前就从扶风府启程了,京里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岳知否闻言,也是一惊。一个月前,那正是杨晓镜谎称韩退思已死,接掌上京卫的时候。这一个月以来,京里半点关于白玄的消息都没有,甚至白维扬暗中查问过几次,也没有任何收获。原来一个月前,白玄就已经启程回京了吗?
见岳知否这样迷惑,白玄却一副了然的神情。“看来我竟猜对了,幸好逃得及时。”他轻笑一声,道,“刚出扶风府地界时,我就觉着有些不妥。”
“那时候韩退思构陷我,说我擅自调动京兵,以作私用。后来皇上也明白过来,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罪名。皇上因此赦免我,放我回京,这本是件好事,就该让天下人都知道,好让天下百姓都觉得圣上英明。但事情却并非如此。
从扶风府到京畿,一路经过许多城池。以往这种沉冤得雪的人,回京时沿路城池都会有当地官吏迎接。何况我当年还是国相。但这一个月来,走了这么多地方,我没见过任何一个官吏。甚至有几次,我在馆驿,夜里出门透透风,便看到门口有人严密把守。那么久以来,我甚至连一个馆驿里的伙计都没见到过。我那时便疑心,放我回京这件事,并不如我意料中的那样,是一次特赦。”
岳知否只要一想到这道圣旨是在杨晓镜夺过大权之后才发出的,心里就有些惴惴。想起他们最亲近的一个人从西疆回来,而他们竟被蒙在鼓里整整一个月,她就更觉不安。这时白玄顿了顿,神情愈发凝重,他又说道:
“我一直静观其变,让我开始坐不住的,是几天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我快到京畿了,途中遇上一场大雨。雨下了几天,道路泥泞难行。我又年迈,在路上颠簸许久,我实在受不住,就和送我回京的官兵说,想歇几天再赶路。他们不肯,硬要我走,那时候我就想,是不是有什么人在等着我。
果然,在云川的馆驿时,我就认出了一个上京卫。
我回想一个月前的圣旨,那是真的,皇上确实想让我回京。但途中遇到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有人从中作梗,想把我扣在云川。”说到这里,他看向岳知否,微微冷笑:“一路上没旁人见过我,他们把我关在云川,只消和朝廷报告,说我在途中病倒,没有人会察觉到不妥。再说,我已经七十岁,我就是有什么不虞,也不会有人觉得古怪。所以,就在到达云川那一个晚上,我就谋划着逃出去。
西疆那边有几个人,以前在京里当兵,我对他们有些恩惠,他们也愿意帮我。那天夜里的饭我吃一阵子就托辞不适,断断续续吃,拖到深夜他们都已经昏昏欲睡,我用筷子扣喉,把那天夜里吃的饭食都吐出来了。
一个看守我的兵就报告说我吐得厉害,旁边的另一个兵则跑出去找大夫。云川离京畿很近,云川的大夫大多也到过京畿,他们兴许认得我,上京卫怕事情败露,就让那个兵先把我带到隔壁房间,等大夫来了盘问清楚,再做打算。
事实上,跑出去的人并没有去找大夫。他把马车解出来,兵把我带下去,我们逃了出去。
上京卫们立即就察觉到我们跑了,他们紧追在后面,就在京畿南城门外那片荒野,我们被追上了。一匹马被箭射中,它发了狂地往前冲的,马车陷在一个浅坑里,翻了。我当即喊那两个人跑,那时是夜晚,没有月光,荒野里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