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逃到京南的城门,诈病混上一队商队马车,跟着进了城。此后便被上京卫追捕,追到码头。”
说到这,他还笑了笑:“当时见到你,我就觉得有些熟悉,跟着你在清河下了船,到这宅子旁边问人,他们说宅子是个字画商人买的。问他们可曾见过那商人,他们都说没有。我那时就知道这里是你和老四偷偷买的。”
整整一个月,从圣旨送到西疆,到白玄回来,最后甚至连白玄逃亡,京里都没有半点消息。杨晓镜行事之周密,竟至于此。岳知否一想到那天她所看到的,支离破碎的马车,就不禁心惊。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道:“既然圣上是想赦免,上京卫将你扣在云川,又是何用意?”
白玄皱了皱眉,思索片刻,神色又凝重起来。“兴许……他们是要用我来要挟你们。”
“要挟?……要挟我们做什么?”
白玄叹一口气:“这就不清楚了。老四无心功名,名与利他都不在乎,倘若我是杨晓镜,”他看一眼岳知否,“我只消向皇上提议赐婚,就可把老四逼上绝路。”
“圣上啊,好谋无断,太容易被旁人左右。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先皇就偏爱魏王,而韩退思选择辅佐当时的圣上,而不是魏王,就是因为圣上不善决断,等他登上帝位,这天下大权统统都会落在韩退思手里。
那时候韩退思娶宁氏,就是因为有人在圣上身边进言,说韩退思雄才大略,只怕日后生变。圣上就这么信了,就让和皇家有姻亲关系的宁栩把女儿嫁给韩退思,以暗中掣肘。韩退思那时候明知道圣上是在往他身边安插的耳目,但也不得不从命。
经过韩退思那件事之后,圣上如今对老四这样的人必定有些不放心。杨晓镜在他身边,定会提议,对老四多加监视。如此下去,赐婚是早晚的事。”
岳知否初时还觉得难以置信,听到这里,她想起前些日子在他们家里找出来的线人,便愈加惴恐起来。她无奈地苦笑,道:“这是何必?……杨晓镜心里清楚我们无心与他争抢,何必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
白玄看向岳知否的神情中有几分讶然:“知否,你不知道,杨晓镜恨你入骨?”
岳知否:“什么?”
“当年我破格提拔你,杨晓镜便有些怨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我之所以提拔你,是因为老四偏爱于你。”
岳知否想起那时她放走韩退思夫妇之前,曾在他们屋子旁边遇上杨晓镜。他说,白维扬和韩退思都不配有今日的成就,他们能有这样的地位,靠的只是家世。
他认为白玄偏心,就出卖了整个靖安司以报复;他认为韩退思才华平平,全凭家世,便趁他卧病,将上京卫夺到自己手中。如今,他因觉得岳知否能在二十岁时坐在靖安司第二把交椅,全是凭着白维扬的偏爱。他闹出那么多风风雨雨,全是因为嫉妒。
岳知否哑然失笑。这是何等莫须有的怨恨。
第71章 送别
上京卫还在镇子里搜查,为了避免多生事端,岳知否那天夜里就把事情都交代好,和白玄换了身打扮,乘船出城。
船在平静的河上缓缓地漂着,驶离清河镇的时候,时候已是黄昏。
白玄坐在船上,如来时一般,静默地看着岸上的景物渐行渐远。只是他一把标志性的长髯被岳知否全剪了,岳知否时不时回头看他,几次看见他习惯性地去摸自己胡子,次次扑空。
她问:“相爷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白玄当过两朝国相,此时抛下一切出逃,心情反倒轻松。他笑,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答道:“打算?早打算好了。你们几个小娃娃晓得‘狡兔三窟’,我还不晓得么?等到了宿豫,我就再不是白玄,那宅子里有随侍仆役,还请了厨娘。颐养天年去咯。”
岳知否只听进去了那句“我就再不是白玄”,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惝恍片刻,才答了一句:“……那就好。”
白玄看她站在船头,斜阳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她心里五味杂陈,白玄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仰头去看,黄昏的天上满是浮动的云霞,一片彤云被风吹开,竟露出后面一块朦朦胧胧的月来。上弦月。白玄算了算,再过两个多月,中秋又到了。距离白维扬那小子出走,竟都过去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