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维扬那慵懒随意满不在乎的神情忽然就清晰了起来。五年之前,他已经失去音讯,这些纸条,是他早就藏在里面的。韩退思会击垮相府,会拿他的东西出气,这一切,似乎早就在预料之中。
他这么一招,害的韩退思之前的一切壮举,忽然间都失了颜色。
韩退思看着手里的纸条,冷冷一笑,继续在箱子里翻找起来。他拿出一个本册,纸张已经掉了不少,他翻开,上面是白维扬的字迹。“冬月十三,五儿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西湖的藕粉,给我送了一碗桂花藕粉粥,说是厨房做的。唉,用勺子一搅就知道是她自己做的。暴殄天物。早知道叫她直接给我。”
“靖安司新来的那个小姑娘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太糟糕了。武功糟糕,脾气更糟糕。”
“正月十七,路上见到一个伤了手臂的人在街上被追着跑,若不是飞、青、镜几个刚好跟着我,那人就得被活活打死了。说来也奇,救下来一看,是个少年,镜在他脸上抹了抹,竟然就变了个样子。原来是那个糟糕的小姑娘,被上京卫缠上了。算了,怪我。”
韩退思手里还拿着本子,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唤道:“来人哪。”几个蒙着面的护卫赶了过来,韩退思翻开本子的第一页,道:“相府抓来的那个五儿呢?”
“回公子,我们抓她的时候她正在烧一封信,只剩下几个字,好像是白维扬的字迹。前两天我们审问她,她怎么都不说那封信的事。拷问了一夜,次日早晨死了。”
“哦?”韩退思将手中本册翻过几页,“靖安司那个关雄飞呢?”
“回公子,他在逃遁的时候被我们杀了。”
“洪青呢?”
“他跟着关雄飞,在船上被乱箭射死,沉在湖里了,还没找到尸首。”
“都死了?”韩退思来来回回翻着那个本子,一个接一个地问。岳知否躲在房梁上,看着韩退思翻白维扬记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听着护卫冷冰冰的声音宣读着每个曾经出现在本子里的人的下场。
韩退思是要把跟白维扬有过来往的人全部毁掉。
她望着韩退思的背影,恨不得冲下去将他撕成碎片,她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着,默默地听。韩退思翻着翻着,又翻到本子的开头,他忽然开口问道:“靖安司有一个‘武功糟糕脾气更糟糕’的姑娘?”
护卫听到他的描述,思索了一阵,才答道:“据我们所知,靖安司只有四个女子,武功都不低。”
韩退思笑了几声,自语道:“五儿、关雄飞、洪青……都死了,那可真无趣。”他反复看了几次,问道:“杨晓镜呢,还活着么?”听到他的话,护卫露出来的那双冷森森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惊愕,他怔了怔,答道:“回公子,他……还活着。”
“哦?”韩退思竟然笑了笑,“把他带来。”
“……是。”
杨晓镜是靖安司的第一把交椅,相府被抄的时候,岳知否不在京畿,回来的时候只听见那些街巷里的传闻,说杨晓镜怎么故意引开上京卫的人,制造机会给关雄飞他们逃离京畿。他和岳知否向来是上京卫刺杀的首要目标,他如今被韩退思抓了,真不知道要折磨成什么样子。
门开了,杨晓镜被两个护卫拖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衣,神情平静,仍是记忆中那个模样,镇定从容,毫无畏惧。他形容消减了很多,整张脸都瘪了下去。他跪在地上,仿佛一尊精钢打造的英雄塑像,坠入烈火之中,熔化得只勉强留下个人形。岳知否就这么在房梁上看着,无意间用手蹭了蹭自己的眼睛,手背上就留下好长一条湿润的融着脂粉的痕迹。
韩退思不紧不慢地踱开,捡起地上的佩剑,走到杨晓镜面前。杨晓镜听得到他的脚步声,但只是一直看着面前的地面,没有抬头。韩退思勾了勾唇,慢慢一笑,道:“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杨晓镜不做声,韩退思将剑放在他的脖子上,慢慢地,割开一个小口,鲜血沿着剑尖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韩退思忽然将剑举起,哈哈大笑起来,银光一闪。
锵。
韩退思这一刀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岳知否用短刀去挡,刀剑相击,短刀几乎脱手飞出。护卫们立即飞身上前,岳知否不顾他们,一脚就扫在韩退思的脸上,正中他的双眼。韩退思捂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弯着腰,仍是笑着,笑声尖利,异常可怖。“我知道是你,不看也知道是你,岳知否,你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把靖安司救回来?整个相府,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你以为你凭着一己之力,就可以和我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