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照时年_作者:长依筱筱(122)

2019-03-13 长依筱筱

  于是他想,不论世人口中的母亲有多残忍,有多无情,有多冷血,她一定是爱他的,她指尖被银针刺穿的一个个洞口就足以证明,她是爱他的。

  于是他总抱着这样的期待,期待可以为母亲当年经历过的不幸重新寻找证据,他想知道真相,他想知道她究竟都经历了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拒人千里之外,也没有人天生就应该成为所有人都嗤之以鼻的恶人,更何况,她是他的母亲啊,他真正爱着而又深深依赖的母亲啊。

  是他幼小脆弱的记忆里,唯一柔软而深刻的存在,他不想忘记,也不想放弃。

  林绍庭闭目站在崖顶山石上,能感受到冷风钻进自己的衣服里面,他曾经是很怕寒风的,即便天热也会穿上厚厚的外衣,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却也无所谓冷或是不冷,因为很早以前便不会有人再亲手为他一针一线地织棉衣了,不论那些新的旧的料子,都变得异常冰冷,不见得有多温暖。

  “你来了。”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林绍庭转身,便看见一个戴着面具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定定地站在三米外的地方。

  “你是谁?”林绍庭只觉得心里百般难解,关于母亲的过往几乎所有人都避之不及,更没有人愿意再提起这些凌乱不堪的往事,如今却有人会主动来找他提及母亲的事,他却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那男子分明不愿透露自己的身份,他的声音冰冷,亦听不出丝毫情绪。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父亲当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男子走上前,遂将手里的那封书信径直交到他手里,林绍庭接过那张已经泛潮的黄色信纸,视线落在那一行行黑色的字迹上,手心颤抖。

  他认得,过了多久他都认得,这是父亲的字。

  小时候他曾亲自握住自己的手,一笔一划耐心地教他写字,从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写到长门赋的“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每一个撇捺之分,横竖长短,力道劲度,都无不细致入微。

  他又怎么会不认得?

  “你说……这是我父亲当年,写给我母亲的家书?”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若真的如此,这封信又何以到了一个不愿透露身份的陌生人手里?

  可那人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自己一看便知。”

  林绍庭不与他多作周旋,顺着父亲的笔迹一字一字地在心里默念,可是越念到后面,他的心脏便揪得越紧。

  ……

  ……怎么会?

  ……娘亲竟连为他取名字也百般不愿么?什么叫她真的舍得?她若舍得又何苦日日为他缝织衣物弄得满手是伤呢?

  ……直到最后,心里竟也生出了甚至与父亲相同的绝望,他信里面描述的那种绝望。

  这一切……都是真的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她不爱他么?

  怎么会呢……

  不管过了多久多久,他始终都对母亲满怀期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对自己微笑的样子,阳光下,秋千旁,她将他摇到空中时笑得像个孩子的模样。

  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

  怎么可能呢?

  末了,林绍庭将那封信紧紧攥进手心里,缓缓揉捏成了一个纸团。

  他不相信,这不可能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误会,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不论是为了母亲,父亲,还是自己,不论是为了丢失的岁月,还是她来不及弥补想要说的话,他都想从现在开始,一一仔细地,将那些过往从尘封的泥土中全都挖掘出来,直至明晰。

第五十九章

  天色阴暗得恍若暮夜,随着元彬将那一扇陈旧大门上的铜锁砍断,几人合力将其推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味便扑鼻而来,将在场几人都呛得连连咳嗽。

  小六子随即上前给林绍庭递上一张提前备好的湿帕子,林绍庭顺手接过,但也依旧遮掩不住那股陈年已久的味道,刺鼻难耐。

  这一日趁大夫人不在,他终是再不顾众人劝阻,定要将这云潇院彻底查个究竟。

  从这里踏出去的那一年,他才八岁,那一年,他哭,他闹,他不懂为何母亲一句话都不肯留下就要弃他而去,更不明白这么多年来,她是否真正地在乎过他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