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走下台阶,直挺挺地立在兰贵人面前,恨声道:“朕再问你最后一次,那日可有旁人?”
兰贵人闭上双眼,仰起脖子,视死如归坦然答道:“只有魔后与臣妾。”
“既然只有你二人,为何要遣散宫人,独自密会?”
“臣妾是连亲王安插在宫里的眼线,难道要弄得尽人皆知吗?何况臣妾所查之案事关先皇后和淑妃娘娘,臣妾怎敢大意。”
“说的很有道理。”魔君神色一变,蹲下身来与她平视,威胁道:“朕听说你的父亲在刑部任职,家里还有母亲和弟弟。你弟弟年方九岁,长得很是可爱。你说要是朕召他入宫做个太监,让你们姐弟二人一同服侍朕可好?”
兰贵人瞪大了眼睛,浑身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她缓了良久,方才道:“魔君想要如何?”
“朕只想你乖乖地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朕可以答应你,无论此事你参与了多少,朕都可以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兰贵人惨笑:“臣妾的命死不足惜,但求陛下遵守诺言,保臣妾一家平安。臣妾父亲是刑部小吏,有一次犯了错,本当下狱。是连亲王救了我父亲,我便入宫当了他的眼线。他送我们入宫本意是想保护淑妃娘娘。谁知道后来在宫里遇到了魔后。他们二人从小青梅竹马,连亲王对她一往情深,为她舍生忘死。宫里流言说他二人有私,臣妾原不信的。直到除夕那天,魔君在宫里摆了家宴。宴毕,魔君匆匆而去。连亲王便找了臣妾,要臣妾初六那天支开众人,邀魔后前来相会。臣妾怎么敢啊,便推说区区一个贵人怕是魔后不见。他便给了臣妾一叠卷宗,乃是淑妃娘娘中毒一案。他说用这个由头求见万一事发也有个推脱。臣妾一家受亲王庇护,不敢不从,只能依计行事,将魔后邀到曼音阁。后来的事臣妾就不得而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臣妾若有妄言,愿天打雷劈。”
“那橙月之事你可知晓?”
“臣妾不知。但臣妾知道魔后将关键人物藏在哪里。”
“谁?藏在哪里?”
“骆蕙。就在落霞阁。”
魔君听到落霞阁,勃然大怒,丢下一干人等,疾行而去。
落霞阁内房门大敞,四处都是打斗的痕迹。他在壁橱后找到浑身是伤的骆蕙,已经奄奄一息。她望着魔君张了张嘴,似乎是有话要说。魔君封住她的穴道替她止血,又为她注入一股内力。
调息片刻,骆蕙强撑道:“是,是魔后要杀我。”
“为什么?”
“我替她引橙月去长乐殿,路上对橙月下了媚药。还替魔后送了打胎药去。我为她满身罪孽,残害我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东窗事发,她却杀我灭口。”
骆蕙说完口中鲜血不断涌出,很快一命呜呼。魔君连仔细问个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魔君看着她的尸体呆呆地坐在地上。阳春三月,本是万物复苏之际,他的心却在暗夜的寒风中不战而栗,慢慢死去。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清潼,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清潼与景辰相见的一颦一笑无不饱含着情愫。他永远都记得第一次送清潼去学堂读书,清潼与景辰一同放学而归,针砭时弊的那个场景。当时她不过七岁的年纪,却有着远胜普通人的真知灼见,与一旁侃侃而谈抱负远大的少年郎简直天生一对。而他不过是替她驾车的奴仆,一个无父无母的乡野村夫。若不是他横亘在二人之间,相府千金嫁给一等公侯该是多么顺理成章、弹冠相庆的美事。
魔君苦笑,悲伤之情溢满心头。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很快打湿了衣襟。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上的明月,如同望着他挚爱之人。
东方既白,陪了他一夜的明月渐渐黯淡,隐没在旭日的朝晖中。魔君生无可恋地回到长乐殿草草梳洗便去临朝听政。他多想可以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睡上三日,然后一觉醒来,发现只是噩梦一场。可是他不能,他是一国之君。即使内心再痛也不能把脆弱显露人前。
朝堂上人声鼎沸,群情汹涌。魔君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踏上玉阶,坐在金光灿灿的龙椅之上。这一刻,他终于成了孤家寡人。
长信殿发生的事终究还是瞒不住,曹暄一早就接到了密报。他与朝臣商议好,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把江清潼拉下马。不为其他,光凭魔君如今魂不守舍的模样就不能留她在宫里。一代明君,万不能因儿女私情毁了魔朝千秋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