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_作者:海棠(74)

2019-03-14 海棠

“你说这种话就是找打!你懂什么叫责任吗?责任就是敢把它捡回家就敢不离不弃。”

杨宽眨了眨眼睛:“难怪呢,陈白露这是把自己的人格代入了,这是血淋淋地控诉陈言始乱终弃呢。”

听到陈言的名字我心里一沉。“他还好吗?在法国还是伦敦?” “他一直在酒庄里,你不知道?” “所以,他算是退休了?从二十五一直休到八十五,哦不,这二十五年也是吊儿郎当过来的,总之这人一辈子是个富贵闲人,唯一落魄的一年还是跟家里赌气,并且这一年也没闲着,生生毁了一个姑娘。”我愤愤地说。

“人家正更新酒窖呢,都忙成三孙子了。” 我许久不和陈言联系。我以为他在隐居疗伤,他以为我因为他的薄情而恨他入骨。我连他正式开始经营酒庄都不知道。 “哼,好大志向。”我啃着鸭脖,回想着陈言柔软的卷发、天真的眼神,我无法想象他除了喝酒泡妞之外还有别的事业可做。

~7~

我太不了解我的发小儿了。我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我唯一爱过的人。 没过多久他就注册了一个商贸公司,他要把那个庄园的葡萄酒卖回中国。直到看到他公司的商标我才相信他真的开始做事了,不再是那个拖拖拉拉做翻译的小男生了。

是了,他是伦敦政经学院的高材生,我总是被他混乱的私生活蒙蔽了双眼,忘记这才是最能代表他的一个标签。

我和陈言用电脑视频见了面。我让他抱着电脑在酒庄里走了一圈, 把每个房间、每间酒窖都让我看清楚。那是一座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庄园, 墙壁翻新过,但保留着最古老的橡木地板;卧房和书房里的陈设都是法国乡村旧物,唯一能看得出是个中国男孩住在里面的,是书房门上悬着一张小小的匾,是陈言并不高明的毛笔字:“点苍苔”。庄园后门种了一亩薰衣草,深紫浅紫;前门的葡萄园深绿浅绿连到天际;天蓝得不真实。

他穿着背带裤,脸膛因为常受日晒而充满健康的红润。他大着嗓门给我介绍葡萄株的种类,一半霞多丽,一半赤霞珠,还有不多的一点儿梅多克;他摘了一捧薰衣草,问我能不能隔着屏幕闻到香味。

我几乎要掉下眼泪来。 在游艇上他脸色阴郁地对陈白露说“自生自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有多快?整整一年了。 当年爱得撕心裂肺,恨得咬牙切齿,如今闭口不提,连一句问候也没有。

哪里有什么“百年修得共枕眠”,古人真是害人不浅。

我几次把“你不问我陈白露过得好吗”这句话咽下去。难道答案不是已经给出了吗?活灵灵的,血淋淋的。人家丝毫不在乎。有的人天生胸怀宽大,说忘就忘;你这里停留在原地疗着伤,虚度着时间,人家已经一日千里地走了出去。

我一整天都陷在无法排遣的虚无和消极感中。公司开策划会,做头脑风暴,我却盯着英总身后的窗子发愣。杨花差不多散尽了,春天所剩无几,一只黑嘴白肚的燕子发出孤独的鸣叫。

晚上十二点从写字楼里走出来,我没有打车,暮春的晴暖是北京为数不多的享受。风搔弄着我疲惫的额头和脖颈,痒得像爬满了小绒毛;我伸手一下下拍打着路边绿化带里的冬青树,偶尔指尖扫过几株野草,带着点点夜露,仿佛水边湿漉漉的芦苇一般——那一刻我突然呆住。站在午夜的东三环上,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西厢记》里不是有句戏文:“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

~8~

薛先生身边当然不只有陈白露一个女孩。 天下大而北京小,有些消息再小心地过滤,也兜兜转转地,在小圈子里传播开来。流言四起,我们听说薛先生追求一个女主播,花钱如同淌海水,女主播终于被打动,卸妆后的素颜却让薛先生掉头就走。又听说这女主播深谙江湖法则,第二天把收下的名车名表原封退回,薛先生又叫人送了回去。

传播流言的人说出薛先生的名字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齐齐地回头看陈白露,她也愣了。

但惊讶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只是一闪而过,她笑着说:“I don’t care.” 那天薛先生来接她,我们全都沉默地看着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陈白露不在意,何况当着众人,这些八卦实在扫她的颜面。 半生商场沉浮使薛先生的脸上总带着无喜无悲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极锋利,他看着陈白露的时候,像在审视一个猎物是否乖巧,又像在衡量她的美色是否配得上她的野心。他的眼神掩饰不住他努力想藏起来的聪明,即使他不是一个有钱人,也应该是一个有魅力的人,会有想寻找安全感的小姑娘投怀送抱,只有少数像陈白露这样一心想向上爬的人精,会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等你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