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一瞥之下,她发现元碧落再非先前的儒生打扮,反是一身无甲的华袍,华袍上隐隐地各式金纹浮动,在幽冷的天魔幻月之中现出重重光华,将涛涛魔气拦在丈许之外。
元碧落果真不是凡人,白羽心里想着,手上却是不停,将长剑舞动起来。哪知这长剑倏忽翩跹,来去如电,而剑上不知有什么,那些魔兵魔将对其无比畏惧,连半点剑风都不敢沾上。
白羽大喜过望,而手中剑便如同跟她血脉相连一般,她似乎都能听到每一下挥舞时剑的雀跃与欢呼,看到每一次格挡时剑的眷慕与卫护。剑在手中,白羽再不用再去看魔族在哪里,这场厮杀哪里像是战斗?这根本便是一场剑之独舞。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白羽收剑而立。
不知何时,那漫山遍野几乎望不到边的魔兵魔将都撤入了头顶的天魔窟,连半具尸首都不曾留下,而白羽身上的衣裙竟不曾有过半分污损,周遭的一切沐浴在午前的阳光下,静好。
若不是还能看到些山石树木上的痕迹,白羽几乎要怀疑这一场跟魔族的遭遇不过是她的梦境。
当然,梦境里不会有手中这把剑。
白羽从未想过能在世间遇到这样的一把剑。
这是一把青铜剑,没有浮雕华饰,没有剑格剑颚,圆锋平脊,朴实无华。剑在手中,白羽能感觉到他的渴慕和眷恋,如久别重逢的朋友,如……她想不出这种感觉应该如同叫什么,非要说的话,便如同是一种命定的血脉相连。
可惜,他不是自己的剑。
白羽伸出手,将剑交还元碧落,“多谢,此剑非凡剑,请一定善待他。”
元碧落并未接剑,他垂首望着地面,白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觉察他的声音带着种奇怪的情绪,分辨不清是什么。
“白羽,此剑乃吾族世代相传镇族之剑,你可愿留下此剑?”
白羽虽觉得他这问话极为奇怪,但回答却并不需要思索。
“既是你族中镇族之剑,我留着他作甚?”
此话一出,手中的剑蓦地变重了几分,从剑里传来的渴慕和眷恋带上了浓浓的焦急和伤痛。
“此剑已然有灵,他选择了你。只是此剑不可离开吾族,故而,白羽,你可愿意作吾族帝后?”
“选择?帝后?”
白羽觉得头有点痛。这圈子绕得有点大,她得好好想想元碧落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帝后。吾族显赫,远胜人君,你可愿为吾族族帝之后?”
白羽皱起眉头,将手中的剑放在元碧落身前,全然不顾那剑的眷恋和悲伤。
“元碧落,我知你身上锦袍多半是某种仙器,甚至或许是神器,我知你有驺吾,有此剑,你必是出自某个大族,你家也许在这人世间无比显赫,好吧,就算你家在七界之内都无比显赫。可是,再显赫又如何呢?显族以剑择后,如此儿戏?”
白羽突然觉得可笑,爹娘从不曾跟她说过什么显赫,重宁从不曾跟她说过什么显赫,华惟仙君云白娘娘从不曾跟她说过什么显赫,真没想到这七界间居然会还会有谁会来跟她谈显赫。神界神帝么?话说神界之人她还真没见过,不知当初黄帝他们去了神界之后如何,也不知道神界是什么样子。白羽记得爹爹曾去过神界,改日定当问上一问。
笑罢,白羽接着道,“我向来以为,七界之间的情爱皆是你情我愿,纵是仙君也有为魔女许下生死誓愿的时候,而你们族人之间,居然会为了一把剑便许死生不弃,结永世之好?”
元碧落不答,只躬身捡起身前那剑,不知他是如何做的,剑从他手上消失,而华衫上浮出数道凌厉的金纹,将重重光华压下,再度化为普普通通的长衣。
白羽沉默地看着他将剑收起,收好之后却不出发,而是抬头望向自己,语声平静地淡然道,“吾乃吾族储君。”
白羽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事很是滑稽,不由放声大笑,“元碧落,你方才是在向我求亲吗?”
元碧落也愣了一下,然后白羽便见到他一直漠然的神色如冰凌遇到了春风般,渐渐融化,终至展颜而笑。
白羽还是第一次看到元碧落这般的笑。他这一笑端是好看,天地万物仿佛霎时退散,白羽的眼中心中便只得元碧落那一个笑容,只觉得自己在因他的喜而喜,也会因他的悲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