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皇后只是提了一句,问我们家愿不愿意,但我见父母的脸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在他们看来,这些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侯府的嫡女将会入宫侍奉天子,有朝一日生下皇子或公主,那就是整个张家的荣耀。
但在我的心里,却感到深深的恐惧和不甘。
天子已年过四旬,连孙子都有了,年纪足以做我的父亲,而我才十五岁。
身在侯府我自然也知道一些后廷的事,那位姓胡的皇后殿下,着实是凤仪威严。
在前朝把元后所出的皇太子压得朝不保夕,后廷里更是只手遮天。
再得宠的妃妾也得服服帖帖的跪在她身前服侍。
如此手段和心机,只抬一抬手指就能把我碾死。
那座宫殿就是一个深不见底、凶险万分的悬崖,一旦跳下去不知道会活活摔死还是侥幸的挂在树枝上。
但即使在里面活着,也肯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了。
祖父的话一语成箴,我果然被少年扬名所累,如果平庸的长大,那谁会注意到崇远侯府的我呢?
不论曾经幻想过什么,我的命运、我的结局,已无法改变。
我知道哭闹和耍脾气并没有用,反而还可能为我们家招来灾祸。
我心中的痛苦无人诉说,不说整个张家,就连我的奶母都喜笑颜开的道:“我们三娘这样的人品,除了天子,又有谁能配得上呢?”
是啊,入宫做天子的女人,那是多大的一份荣耀,我若说一句进宫有什么好的,恐怕骂我不知好歹的人都要排到长安城外去了。
所以我只能躲在房间里默默发呆,每一次日升日落,我的心就死了一分。
“三娘,听娘子说,郑家老太君是七十大寿,只怕半个京城的人都要去凑热闹,赵家娘子和文家娘子都要去,正好你们一起说说话~”
“这些日子,娘子都不怎么笑呢。”
我轻轻‘嗯’了一声,一边绕弄着垂下的头发,一边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或许是五官还没有长开,我的眉梢眼角依旧是少女的稚嫩。
但我记得去年祖母过寿,一向与我不和的堂姐背地里嘀咕,我生有一双勾魂眼,郎君们见着我就走不动道,将来定是个祸水。
长的漂亮就是坏水?那长的丑的是不是该当成神仙供起来?
我当时是这样反驳堂姐的。
她无话可说,恨恨的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祸水,但我不止一次的幻想,如果我长得丑一些就好了,就算不能嫁给门当户对的夫婿,拿着嫁妆也能自在的过一辈子。
可女人的脸就是为取悦男人而生的。
不管美或丑,总有可用之处。
收拾好一切后,母亲带着我去郑府祝寿,郑家老太君古稀之年依旧耳聪目明,她拉着我的手向母亲询问可许配了人家没,还说娘家一个侄孙与我年纪差不多。
母亲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已经被老太君的儿媳转移过去了。
她和母亲相视一望,交换着你知我知的暧昧眼神。
我的心仿佛扎了一根针般尖锐的疼起来,但面上却不动神色,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了。
老太君夸赞了我许久,直到又一群客人进来,她才派人送我去隔壁徐府花园玩。
徐府比郑府要小一些,但他们家的园子也能入眼,我一向挑剔,吃喝玩用都是最好的,能给出这个评价,已经算不错了。
才走进园子里,我就听见了一起长大的伙伴蕊娘在吹嘘自己,“……今儿个我就露一手给你们瞧瞧~”
还是这么不谦虚,但我喜欢她的真诚不做作。
便揶揄道:“蕊娘,你又在说大话了,上次给我弹曲子把弦都扯断了,今天又要露什么露?”
蕊娘气的跳脚,噼里啪啦的开始反驳。
亭子里的人大部分我都认识,也一一与她们见礼。
而蕊娘身旁那位小娘子不仅面生,而且看的出来她的出身并不高。
我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看我,明亮单纯的眸子里满是惊艳。
莫名的我有些气闷,便语气生硬的问道:“你是哪家的娘子,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闻言她有些尴尬的瞪大眼,蕊娘打起了圆场做介绍,我一概不理,只坐在阿绾身边交谈起来。
我的余光瞥见蕊娘拉着那个叫什么十七娘的小娘子躲到了柱子后说话。
肯定是蕊娘在为我解释,真是无聊,我又嗤笑一声,她这个人就是善良过头了,一点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
对那样一个与我们有天壤之隔的人有什么好解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