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无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我,我会演算半部《元极星曜格局图》,还会背《青都望斗经》、《元极道十二主位论》、《三辰通载》……”
他说的都是羽族元极道的深奥典籍,不是一般学者能碰到。然而在羽皇面前,这些以往令经无端颇为自得的成绩忽而变得毫无分量,他越说越小声,羞愧地抬不起头。
雪霄弋似笑非笑:“行了,看这个。”
经无端小心抬头,发现羽皇手掌平摊,掌心中有一块似玉非玉的石头,有些若大陆上珍贵的星石,然而却无星石璀璨,有些若贵族竞相争购的鲛珠,但却无鲛珠润泽,而且那透着荧光的石头表面,似乎刻着什么古怪的符号。
经无端博闻强记远甚常人,一瞥之下即发觉上面的符号很特殊,它们不同于人族文字之繁复,也不同于羽族文字之形象飘逸,更不同于河洛文字那般厚重笨拙,它就像原本能灵动摆尾的鱼儿,冷不防被冻结凝固在一块石头中。
灯火摇曳,经无端揉揉眼。
“看出什么了?”
“石头上有很特殊的符号。”经无端努力想说明白,“它们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似乎不该,不该只是我们现在看到这样,这个样子只是它本身具有的许多形态中的一种。就好比,嗯,好比风翔典上的祝灵舞,蹁跹的舞姿被人拿画笔画了下来,可画笔能画的,不过是祝灵舞万千姿态中的一个……”
他一边说,一边身不由己地靠近那块石头,仿佛这么小一块石头中蕴藏无数宝贵知识,正当他小心翼翼想伸手触摸时,却猛然惊醒自己僭越了,忙缩回手站好。
“拿好。”
雪霄弋将那块石头一抛,经无端手忙脚乱接住,双手捧着看得目不转睛,过了一会道:“陛下,这符文好生古怪,它竟不是阴线刻,而是阳线刻,摸上去凹凸不平,难不成石头上事先绘好图形,再由匠人一点点将周围的石料磨去?可这么做费时费力,用意何在呢?是符咒?我听闻鲛人的秘术师最擅长下咒,这是海底的秘术师用来施法的法具?”
雪霄弋还未回答,经无端已摇头道:“不对,不是符文,它的形制很特殊,应该自有系统,如果每个曲线都代表特殊的含义,那么它们组合到一起,就应当是为了记录下什么,记录,这是文字!可哪个族的会把字造成这样?难不成是遥远的夸父族,哎,书到用时方恨少,怪不得风师兄老骂我离饱读典籍四个字还远着呢……”
“经无端。”
“在。”
雪霄弋目光专注而古怪,过了半响才道:“你,随我来。”
6
天启城破的这一天,经无端见到无数人族的死尸。
他以为末代人皇万无殇、万无殇亲手刺死的小皇子,已经足够终身难忘,却不料真正令他终身难忘的,却是一具老人的尸首。
一具躺在无梁殿后院深处,到死都被铁链紧锁的尸首。
经无端跟着雪霄弋,不知怎么七拐八拐便来到一座荒废的小院,他们到的时候院门已大开,院内杂草丛生。
四道粗大的铁链横穿其中,那具老人的尸首就横躺在地上,他七窍流血,白发蓬乱,肮脏发臭。
雪霄弋踏步而入,对地上的尸首视而不见,他负手四顾,眉头紧锁,忽而回头道:“过来,把尸体搬开。”
经无端只敢在心里哀嚎一声,丝毫不敢违抗命令,挽了袖子便上来搬尸首。
可惜他力气太小,改搬又拖,那尸体身上的衣物年份太久,一扯之下嗤啦一声便裂了。两块黑乎乎的扁扁的东西顿时自老人怀里滚到地上。
经无端咦了一声,顾不得东西污秽,蹲下来便捡到手里,他仔细看了看,忽然瞪大了眼睛,忙不迭地直接拽出自己皮甲下的洁白麻衣擦拭起来。
两片东西逐渐露出原貌,深棕色的半透明物件,上头刻有人族先民如青铜方鼎一般拙重的文字,阳光下一照,那物件材质似玉非玉,里头杂质斑驳,仔细看竟有血丝屡屡,随着光线的晃动,那些血丝仿佛会游动一般转了起来。
“陛下,这,这是圭辞,”经无端兴奋得脸都红了,“传说人族的大星象师会自制圭辞辅佐测量卜算,我还以为是书里瞎编的,没想到真有。陛下,这上面还有铭文,我看看啊,这片写着司,司天玑衡,另一片写的是,嗯,敬授人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