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的时候,莺莺出场了,一袭红衣胜火,像要将自己所有的美丽燃放在众人面前。
她在二楼的高台坐下,面前端放着古朴的琴架。还未开始,她却先扫视了台下一眼,然后目不转睛地盯住一个角落。
我则躲在不远的柱子后,角度正好能看见那方角落。江逢坐在那里,端着酒杯,与莺莺隔空而望。
心一下子凉了个透,手指触在琴弦上面,就像锋利的刀刃割着皮肤。不想否认,却不可否认,我确实败在了江逢手上。在感情这条路上,谁先动心,谁就落了下风。
莺莺的手指在琴架旁轻轻敲了三下,那是我和她的暗号。三下过后,她便和着我的琴声假装拨动琴弦。
今天弹的这一曲,没有任何夫子教过,是我这几天无事打发时间弹的。重复的几个音调,缓缓弹起来,有种莫名的悲凉。我看见莺莺的脸上有些不自然,大约她在担心我的身体状况。
我真是有些累了,巴不得现在就能躺下睡一会,可是,不管怎样,这场戏还是要做下去,今天过后,莺莺就要重获自由了。
一曲还没弹完,我已经耗尽力气,厥了过去。醒来时,春晓告诉我,莺莺弹了一半,最终也没能拿到奖金,还被姨娘训了一顿。
我真是对不住她,看样子,这些日子还是少去楚伶馆为妙。
日子一晃,便是中秋。我回冯家也一个月了。我爹在这段时间里,尝试了各种方法想让我和江逢言归于好,可惜均宣告失败。原因有二:一,他不愿意;二,我不同意。
后来,我爹又不小心从春晓嘴里发现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江逢根本没碰过我。于是,他又紧锣密鼓地出外替我宣传,打算替我再找一户好人家。
得益我爹的人脉,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江家少爷不能人道的事情,并广为传颂。江家一时成为人人指摘的对象,而我更加成为京城悲情女子典范。虽然出墙红杏的罪名渐渐被人所理解,但是屡屡被人以同情的目光盯着也确实不太好受。
中秋后,我爹替我安排了一场相亲。对方是他生意场上的朋友,谢员外。没错,是谢员外,不是员外他儿子。
我怀着赴刑场的心情在酒楼里和谢大叔见面,他其实也不老,三十几岁,保养得宜,看起来比江逢那厮也不过老了一些罢了。
但是我很不喜欢他那太过直接的个性。比如,他一见面就问我:“你真的没和你前夫有肌肤之亲?”
我怔了怔,然后低头思索何谓肌肤之亲。从字面上理解,我想应该是有的。我咬过他的耳朵和下巴,也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过,睡得熟时也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如此想,我觉得实在不该瞒着谢大叔,于是坦然道:“尺度不大,应该不算吧?”
谢大叔睁大眼睛:“到了什么尺度?”
我低头掰手指:“我用嘴巴咬了他,然后用腿把他……”
还没说完,他已经袖子一卷,两腿跟生了风火轮似的地跑走了。
我爹痛斥了我一番,说我是自作孽不想活。那样一个金龟婿摆在面前,只要我愿意虚以为蛇一番,这事就妥妥的了。
但是我不这么想,做人能明白的时候,不能糊涂到底。在我还没完全死心之前,我不能随便把自己给嫁出去。要嫁,也得是我想清楚以后。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想清楚?”
“快则三两个月,慢则三年五载,主要看我心情。”
话刚说完,一巴掌呼扇过来,吓得我连滚带爬地躲开。我爹这力道,要是被他挥中脑袋,肯定要平衡失调,重心偏移了。
未免京城出现亲爹打死闺女的悲剧,我赶紧对我爹示弱:“你要找也给我找个像样点的嘛。那谢大叔都快四十了,你女儿我才十八,你好意思么你?”
我爹指着我的鼻子:“是不是给你找个门当户对又年龄相配的,你就从了?”
“还得是俊俏的。”我赶紧补充。
我爹点点头:“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这就去给你找个人出来,到时候由不得你不答应。”
我爹越来越天真了。我这种下堂妻,哪有人要?何况是又帅又多金的贵公子。我可以安枕无忧了。
可我没想到,还真有人不嫌弃我是下堂妻,还愿意来和我相亲。我爹回来的时候开心得都快飞上天,我极度怀疑如果对方愿意出花轿,他立马就能把我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