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部分时间桑娆还是会嫌弃陆锦手速太慢,说几句话表示鄙视,但这场以南安为出发点的莫名其妙的战争到底还是偃旗息鼓了。
两个炮仗似的女孩绑到一起也没再产生爆炸,南安打扫好战场,总算有时间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事实上,在桑娆选择就读编导专业的时候,她就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回避了很久的问题。
开学到现在,她一节课都没落下,闲暇时也都泡在图书馆里,从先秦散文读到明清小说,笔记记了一大摞,写出来的文章也一如既往的广受好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那么自然。
可真要问她喜不喜欢这种生活,她又答不上来。
她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从来不曾好好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就连眼下所学所读,也更像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消遣,而非走出校园以后的谋生手段,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然而,更不容乐观的还在后头。
这天晚上,南安送走了桑娆,回到书桌前继续准备明早要交的小论文,陆锦立刻捧了杯热腾腾的咖啡过来献宝:“快尝尝,我昨天新买的咖啡豆,比原来的好喝多了。”
南安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继续埋头敲键盘,一边打字一边小声问:“你真不打算交作业啊?平时成绩会扣分的。”
陆锦满不在乎地摇晃着脑袋,手指点了点南安的电脑屏幕:“《离骚》有什么好分析的?也就这句‘木兰秋菊’对我的胃口。”
“得了吧。”南安戏谑地斜她一眼,“这种日子你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陆锦素来更偏爱外国文学史,对这些传统的古诗词不怎么感兴趣,此刻却起了谈兴:“那你最喜欢哪句?”
南安愣了愣,移动鼠标,选中了全诗最广为流传的第九十七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正是她近期的心境。
陆锦俯身去看那句诗,凑得太近了,女孩头发上那股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顿时盈满鼻端,让她有些飘飘然。
略一犹豫,她的下巴贴上那丛蓬松的长卷发,一边细细磨蹭一边撒娇般的呢喃:“这首诗太苦了,这句最苦,你不该喜欢这句。”
她一向喜欢这样黏着南安,像小孩子得了极好的玩具,巴不得天天抱在手里,南安也不躲避,沉吟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陆锦,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我早就跟我爸妈说好了。”陆锦软软地趴在她肩膀上,声音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他们公司的事我先不管,毕业了开家酒吧,每天跟朋友一起玩,酒水畅饮什么的,你也要来啊,我专门留个位置给你好不好?”
南安笑了笑,不置可否,瞳孔里藏着一丝晦暗的哀愁:“桑娆跟我说,她以后想当导演,拍很多电影,苏韵想考教师资格证当老师,然后存钱买个大房子。”
陆锦好奇地问:“那你呢?毕业以后想做什么?”
南安茫然地盯着电脑屏幕,在心里又问了自己一遍,然后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陆锦眨眨眼睛,两道英气的浓眉微敛,表情似是担忧,又似怜悯,追问的话冲口而出:“你从来没想过吗?以后要做什么工作,过什么样的生活,要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都没有想过吗?”
她的语气跟之前比起来多了几分强硬,问到最后,甚至有些疾言厉色,皱着眉,板着脸,活脱脱一个逼问学生交代错误的训导主任。
南安莫名觉得一阵心虚,张口结舌了半天也没组织好措辞,像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似的反问她:“你发什么脾气啊?我没想过是我的事,又不碍着谁。”
这话有些重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陆锦已经露出一种很受伤的表情,声音也低下来:“我是在关心你,你不明白吗?”
其实陆锦还有很多话要说,比如“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宋凉”,比如“你母亲不够尽责,所以你应该自己对自己负责”,或者是“带我回你家吧,我想陪你到院子里打羽毛球”,但她忍住了。
问出来,她的秘密就会暴露,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谊也会分崩离析。
陆锦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从来都不是。
这些年父母向她灌输了许许多多商场上的处事哲学,她心里很明白,未来自己或许也要彻底贯彻那一套理论,做个长袖善舞却一点麻烦也不沾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