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安-此岸篇_作者:李不乖(131)

2019-03-07 李不乖 校园

  可是,无意中发现的那本日记成了一个契机,一个撼动她过去的固有思想的契机。

  那是一个女孩认认真真记录下来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活的另一种面貌,充满了孤独、挣扎、痛苦,怨恨和绝望,触目惊心,阴沉得让她不忍再看第二遍。

  看过南安的日记,她知道对方的心结在哪里,也试图效仿武侠小说里古道热肠的女侠,用自己的热情把南安从那种状态里解救出来,却见效甚微。

  那个除了发泄负面情绪,还会在日记里埋怨哥哥做菜太好吃害自己这个月又长胖了的阮南安,那个会因为体育课跟宋凉分到一组就兴奋一整天的阮南安,那个即使被街头暴力事件吓得大病一场,还暗暗为受害者揪心的阮南安,她已然错过了。

  如今的陆锦,只能在字里行间窥得这个女孩昔年万分之一的喜怒哀乐。

  越是知之甚少,她就越想对她好,比旁人多百倍千倍的那种好,所以,才见不得她意志消沉,年华虚度,才会这么烦躁,这么急不可耐。

  窗外夜色深沉,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迎来黎明,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陆锦慢慢直起腰,试图离开那片温暖的颈窝,撑在桌面的手却没办法抽离。

  南安低着头,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又讨好地握了握,手心一片湿凉,语气却温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只穿了套棉布睡衣,被窗外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微敞的领口间,两截纤细的锁骨也跟着抖了抖,凹出柔和的线条,如同阳光下潋滟的水波,柔白雪亮。

  陆锦不动,也不说话,像个值得坦诚相待的神父,又像个暗地里窥视的暴徒,把沉默当做筹码,引导着,逼迫着,盼她迷途知返。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种话。”南安缓缓放松肩膀靠在椅背上,虽然觉得难堪,还是试着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我自己可以慢慢想清楚,我最近是很烦,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一问我这些,我就更烦了……”

  陆锦敏锐地分辨出她话音里的哽咽,强忍着不去打断她。

  南安喃喃说了一阵,却得不到回应,只能抬头去看陆锦,眼睛里除了歉意,更多的是惶恐:“我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你明白吗?可你又好像特别了解我,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慌,陆锦比她更慌,慌得几乎要忍不住把日记的事和盘托出了,可一想到后果,又紧紧抿住了唇。

  夜已经很深,桌上的咖啡都凉透了,陆锦还满脸倦色地站在那里,倒让南安又多了几分歉疚:“不管怎么样,你是为了我好,我很感激,真的。”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声音涩涩的,“你快去睡吧,很晚了。”

  陆锦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两手扶住她的肩,挑染的彩色头发丝丝缕缕地垂下来,在眼里映出两道炫丽的虹。

  “南安。”她叫她的名字,用一种格外疼惜的语调,“带我回你家吧,我想去看看。”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上最能给你庇护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凌晨两点,头顶的大灯已灭,只余电脑屏幕投射的幽幽白光,割裂了黑暗,劈出书桌前的一方小天地,朦胧又孤寂。

  苏韵兼职了一整天,早早就上床休息了,陆锦也终于抵不住困倦,摊手摊脚地睡得昏沉,满室的寂静中,南安呆坐在椅子上,直到眼前的光线缓缓黯淡下去。

  陆锦的质问还在耳边盘旋不散,逼得她不得不直面心中日渐深重的惶惑。

  每个人都对生命有所求,只有她一个人什么也不想要,为什么呢?

  是两岁那年父亲离世母亲远嫁的时候,是寄养在表姨家被冷嘲热讽灌满耳朵的时候,还是宋凉母亲怒不可遏地打出那一巴掌的时候,或者是发现桑娆开始朝着梦想努力,把自己远远甩在后面的时候。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对人生丧失了期待?

  委屈、尴尬、懊恼、羞愧,诸如此类的情绪,层出不穷。

  那一刻,好像有一把生锈的钩子狠狠钩住了她的神经,恐惧和疼痛让她头皮发麻,心脏钝痛。夜那么深那么长,她翻遍了手机通讯录,却发现自己无人可找。

  出于改变现状的急切,抑或是一种寻求保护的本能,拇指按下了一个从未拨过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