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那晚喝得烂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来,看见贴吧里的内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在恶作剧,马上发帖子把那些“造谣”的人都骂了一顿。
紧接着,有人贴出了照片,一张比一张清晰,底下的评论更是集体嘲笑她“是人是狗分不清”,“炫富遭报应”,“白白让室友当了后妈”。
直到在医务室打点滴的南安回来,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她才终于信了。
她第一时间打电话去质问父亲,气得口不择言:“你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找谁不好偏要找我同学,成心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父亲在电话里怎么说来着?哦——她干净嘛。
“她哪里干净了?多看她一眼我都嫌脏!”陆锦咬牙切齿地吼完这句话,买了不到三个月的手机狠狠砸向地板,四分五裂。
识人不清的自责,为他人做嫁衣的懊恼,私生活被大众传阅的羞耻,生活被彻底搅乱的烦闷,一切的一切,像一组来势汹汹的组合拳,把她二十年来所有的骄傲和自信统统打碎了。
她可是陆锦啊,从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里,她都只会收获别人艳羡或者嫉妒的目光,何曾尝过这种虎落平阳的滋味?
找不到苏韵,她就把宿舍里苏韵留下来东西砸得稀巴烂,删不了帖子,她就花钱雇水军去跟其他人对骂,至于父母那边,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她已经无所谓了。
可是,这个见证自己颜面扫地全过程的破学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谁都别想看她的笑话!
窄窄的单人床上,陆锦慢慢把脸贴近南安的颈侧,贪婪地嗅着她发丝间那股幽微的香气,胸口翻涌着浓浓的不舍:“本来想跟你一起毕业的,还说好要开家酒吧,专门给你留个位置……可我食言了。”
“你妈给你找的学校也挺好的啊,等你在那边安顿下来,我们还是可以联系的。”南安的语调温柔而虚弱,脸上的笑容也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况且,你本来就不喜欢这里吧?”
陆锦的确不喜欢这里。
从入学到现在,她身边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就是“土豪”,拎个包是土豪,穿件好看的衣服是土豪,煮杯咖啡是土豪,参加聚会主动买单也是土豪,听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除了南安和桑娆,周围其他的女生就好像天生跟她有仇一样,但凡她过得好一点,眼睛里就哗哗冒酸气,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腐蚀个遍。
别人买奢侈品是追求生活品质,她买就成了故意炫富,别人逃课是情有可原,她逃课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搞特殊”,诸如此类的差别对待,她都可以不在意,唯一不能忍的是,连她身边的人也要被波及。
虽然南安和桑娆从来没在陆锦面前说过,但她知道,她们和自己的交往早就被人解读成抱大腿的行为了。
她是真的不明白,交朋友也好,穿衣吃饭也好,逃课出去玩也好,这些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到了其他人眼里就完全变味了。
这次的事也一样,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贴吧里讨论得最多的居然是她平时怎么仗着家里条件好久肆意妄为。
她到底哪里肆意妄为了?买件衣服都能扯到性格恶劣欺负人,这些人到底是有多穷?有本事一辈子别买新衣服啊!
陆锦越想越气,双手紧紧箍住南安的腰,小狗似的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恨恨地说:“我们出去逛街吧,我手里还有两张卡,把它们全刷爆!买什么拍什么,全传到贴吧里,反正我干什么都是炫富,干脆炫个够,气死那帮王八蛋!”
南安被她拱得直往后仰,嗓子眼里又有些不舒服了,忙转过脸咳了几声,声音愈加沙哑:“你不是马上要去机场了吗?哪有时间逛街?”
陆锦突然醒悟过来,眼睛失神地盯着南安的睡衣扣子,继而把目光移到她背后那只柔软的枕头上,呆呆地说:“那下次吧,我放假回来了就约你。”
枕头底下压着一个蓝色的日记本,她一伸手就能抽出来,可她不敢,也不能。
即使她真的很想再翻一翻,看看这半年多的相处中,自己是否在这个本子里占据了只字片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个女孩静静拥抱着,谁都没有再说话。陆锦被南安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渐渐有倦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