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萧倦已经够了,南安不想看到身边的任何人再经历一次。
况且,学费不是唯一的问题,还有另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她压在心里迟迟没有说出口,说了,可能会打破阮北宁一直以来的认知。
可是现在,二者相权取其轻,她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阮北宁还在为自己想出来的办法而沾沾自喜,急急忙忙收拾餐具端到厨房,恨不得现在就出门找工作,脸上的郁色也一扫而空,仿佛美好的明天就近在眼前。
南安盯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嘴唇微翕:“你别出去工作,好好念书就是了,我不念了。”
阮北宁猛地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孩童般单纯的疑惑:“为什么?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你继续念,我去申请休学。”
南安的语气很平静,也很自然,就像在说“我把冰箱里最后一个冰激凌留给你了”那么云淡风轻。
“为什么?”阮北宁不明白她的意思,又问了一句,问完就扬起嘴角笑了,柔声安抚她,“你是怕我辛苦吗?不会的,我自己有分寸,再说了,过两年毕业了还是要工作,先习惯习惯也不是坏事。”
南安沉默不语,阮北宁只当她是心疼自己,走过来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放心吧,不会让你没书念的,我刚刚是急糊涂了才说要卖房子的,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害怕啊,这里一直都会是我们的家。”
面对未来,他心里的确又无助又惊惧,但这些都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消化,长兄如父,这个时候他不能露怯,不能让妹妹觉得没有安全感。
见南安一直没说话,阮北宁以为她默许了,转身往厨房里走,迈出去的步子却被身后传来的那句话牢牢钉在原地——
“我有抑郁症,不适合再念书了。”
手中的杯盘直直跌落到地上,随着一声脆响四分五裂,每一块碎片都映着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阮北宁不敢置信地瞪着眼睛,慢慢转过身,像是迎头挨了一闷棍,满脸都是惊骇。
他浑身发麻,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睛湿漉漉的,本能地排斥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别开玩笑了,南安。”
南安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轻轻握住他不停哆嗦的手,目光坦诚而冷静,那是一种已经放弃抵抗的顺服:“是真的,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一放假就去看过心理医生了,怕你担心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抑郁症?”
并不算陌生的三个字在眼前盘旋成巨大的黑色漩涡,把身体卷入深深的恐惧和伤心里,阮北宁靠着门框一动不动,削瘦的面庞血色尽褪,像一张脆弱的宣纸,轻轻一碰就会碎。
南安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只能仰着头,把包着纱布的左手慢慢伸到他面前,向他展示自己的反常:“我已经有自残倾向了,实在不适合回学校,会影响别人的,医生也建议我休学治疗,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念书,我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人,你知道的。”
“南安,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我真的要生气了。”阮北宁还是不肯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丝破绽,却只是徒劳。
他这才发现,这个一直都被他藏在身后保护着的小女孩,早就已经在他未曾留意的时光里,以自己的方式独自长大了。
还不到二十岁,她的脸上就完全褪去了少女应有的明媚活力,只剩下老妪般的颓然与疲倦。
他觉得——不——他几乎可以确定,她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病了。
那种细碎无声的折磨,把她灵魂里那些植物般辛辣又鲜活的特质统统摧毁,徒留一具躯壳,安静地,死气沉沉地站在他面前,让他的心像被刀割斧凿一样疼。
阮北宁呼吸一窒,慢慢捧起南安受伤的左手,忍了许久的眼泪一滴滴落进层层包裹的纱布里,同时刺痛了两个人。
“对不起……是我没没用,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他一开口,立刻带出轻微的哭腔,随后就演变成不可抑制的抽泣。
他应该再敏锐一些,至少应该再细心一些,应该发现她淡漠背后的痛苦,发现她飘忽的眼神里那些漆黑的底色。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妹,几乎每□□夕相对,只要他稍微注意一下,事情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他的南安就不会离他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