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的红色遮住了视线,周围的人声渐渐变成巨大的轰鸣,然后消弭成刺耳的忙音,萧倦终于慢慢闭上眼睛,被人七手八脚抬出酒吧,扔到了旁边的巷口。
清凉的晚风吹散了空气里最后一丝燥热,天空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半个月亮,静谧而温柔,似乎在期待着不久之后的朦胧晨光。
结结实实挨了十几棍,萧倦整个后背都是凌乱的血痕,歪在墙边一动不动,像是昏死过去了,跟着跑出来凑热闹的人也不敢上前查看情况,只能嘀咕几句就做鸟兽散。
“打的好凶哦!”
酒吧对面的茶餐厅里,圆脸的女服务员关上嗡嗡作响的咖啡机,伸长脖子朝远处的巷口张望,一脸惊恐地拍着胸口。
“什么?”一抹绿色的裙摆在柜台后晃了晃,随即露出一张恬静的脸。
“你看啊。”圆脸女孩微微皱着眉头,指了指街对面的巷口,“刚刚被人从酒吧扔出来的,伤得可不轻呢!”
“不会出人命吧?”
穿绿裙的女孩有些心软,放下手中的托盘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连忙拎起裙摆冲出去。
“陶薇!陶薇!你干什么去?”
圆脸女孩跟上去喊了两句,发现对方早已经穿过来往的车辆,飓风般冲到了马路对面,连背影都透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一阵杂乱尖锐的刹车声过后,巷口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阴影中的萧倦全身颤了一下,吃力地抬起头,满眼期待,想看清来人的样子。
“萧倦……”
浅绿色的裙摆在他眼前轻轻拂过,仿佛绣着整个春天。
☆、恩人
夏季的夜晚总是很短暂,早上七点,雪亮的晨光透过窗帘,把床头破旧的台灯散发出来的柔光稀释了不少。
南安伸手关掉台灯,仔细听着楼下的动静,确定阮北宁已经出门晨跑了,于是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床。
心理医生开的药她每天都在吃,那些嗜睡的副作用却没有得到任何印证,有桑娆陪着还好,要是自己一个人睡,就只能睁着眼睛一直熬到天亮。
入睡是件多么简单的事,遵从本能闭上眼睛放松身体,人人都可以做到,可南安不行。
比起一沾枕头就放下所有心事呼呼大睡的桑娆,她永远紧绷得像一根弦,唯一能够放松的时刻,大概只有这样的清晨。
阮北宁出门了,桑娆还没醒,她不必再辛苦地装睡,甚至可以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抽一根烟。
橙子味的女士烟,烟身比一般香烟要细长一些,口感绵软,微微有些发苦,烟灰也比较凌乱,路边的小店很少有卖,她却很喜欢。
吞云吐雾的时候,人的大脑会变得特别恍惚,又能在这种恍惚间产生一种奇异的冷静。
氤氲的烟雾中,南安盯着过滤嘴中间那个细小的红点,立刻就能想起某人虎口处的朱砂痣。
2012年,距离她和宋凉分道扬镳,已经将近三年了。
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里,她总是会梦见他。
初见时泛红的耳垂,触碰时潮湿温暖的掌心,害羞时紧抿的嘴角,离开时仓惶的背影,还有最后一次见面时,眼角那一滴依依不舍的眼泪。
那些缤纷的过往,带着淡淡柠檬气味的回忆,并没有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消失,反而像一面摔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清晰地映出他的眉眼,漂浮在她脑海里,稍不注意就会割痛神经。
宋凉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当初他的那句“不要难安”对她来说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最最伤害她,让她至今还难以忘怀的,不是他母亲的谩骂和掌掴,而是他的软弱。
她从来都不惧任何肉体上的伤害和折磨,让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是无论再怎么努力,怎么珍惜,依然会被人这样无声无息地放弃。
指尖的香烟慢慢燃尽,过滤嘴被烟雾熏染出一团淡淡的黄色,包裹着中间那一小点橘红,像一个针尖大的伤口朝周围腐烂开,非要连皮带肉挖出来才能愈合。
南安按灭烟头,轻轻拭去眼角溢出的液体,背对着灿烂的朝阳走进客厅,蜷缩到柔软的沙发里,久久无声。
抱枕上的海绵宝宝正咧着嘴朝她笑,她眨眨眼睛,拎起枕头抱在怀里,发现塞在下面的手机不停闪着绿色的提示灯。
这是很平常的事,她在家时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经常因为漏接电话被桑娆念叨,也不过听一耳朵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