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安-此岸篇_作者:李不乖(24)

2019-03-07 李不乖 校园

  可是她错了。

  一直以来,阮北宁都被迫在他们中间扮演着家长的角色,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甚至比原来更多,更繁琐。

  除了上学,每个月月初要订牛奶,交水电费,每天一早要买菜买早餐,放学后要准备晚饭,周末也不能休息,除了打扫家里的卫生,偶尔碰上天气好,还要安排大家一起出去活动,要是谁有个小病小痛的,他也要关心。

  他才十八岁,就已经在过去寄人篱下的生活里磨出了一身厚厚的茧,少年人特有的那种天真明快的神色,南安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过。

  很多时候,他呈现给她的,都是一张中年男子才会有的疲惫面容。

  这样的面面俱到妥帖周全,他怎么会不累?

  想起阮北宁在表姨家低着头进进出出忙碌的样子;想起自己小时候跟萧倦打架,倔强的不肯道歉,阮北宁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样子;想起他用攒下来的早餐钱给她买漫画书的样子;想起大家都在客厅说笑打闹时,他独自收拾碗筷的样子,南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慢慢从沙发上滑下来,头软软地挨在阮北宁腿边,大口大口呼吸着,眼泪一颗颗滴在他膝盖上,融进浅灰色的布料,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迹。

  “南安,你别让我失望。”

  阮北宁轻轻摩挲着她鬓边乌黑柔软的头发,声音里藏着一丝不稳的伤感。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阳光下的麦梗般的气息,就是这样一双手,解决了她生活中所有麻烦的琐事,又用掌心深深浅浅的伤疤把她包裹着,细心呵护了许多年。

  “我知道了,我会听话的……”

  一想起那封不知下场如何的长信,委屈就混合着愧疚和悔恨哽在喉头,南安咬着牙,用力把它们悉数咽下去,直咬得牙根发酸。

  那天晚上,阮北宁独自在客厅坐了很久,第二天一切一如往常,早上六点出门跑步,回来的时候带着早餐,上学之前还特地翻出一件厚毛衣勒令南安穿上。

  “没事了吧?”

  留宿的桑娆目睹了全过程,出门的时候特地悄悄拉住南安问了一句。

  南安“嗯”了一声,飞快系好鞋带,桑娆连忙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好啦好啦,宋凉那边我帮你去跟他说,就说是打赌输了才写的信,可以吗?”

  南安紧紧捏着冰凉的门把手,沉默片刻,终于无声地点点头。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双琥珀般的眼睛,给她的灵魂带来了怎样的战栗。

  ☆、回信

  持续一个星期的大雨过后,锦城的气温不仅没有回升,反而越降越低,隐隐有突破零度的趋势。

  受到天气的影响,班里的人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窝在座位上不愿意动弹,连一向最受欢迎的体育课都让人提不起兴趣。

  彼时正是青春文学盛行的年代,《萌芽》杂志传遍了每一所高中,跟听歌吃零食聊八卦一样,看小说也成了百无聊赖的学生们课间的一项消遣。

  与此同时,一直浑浑噩噩,靠发呆度日的南安也终于发现了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爱好。

  课桌里原本用来放漫画书的地方堆了几个厚厚的素描本,她的爱好就藏在那些被填满的纸张里——长长的日记,词不达意的短诗,占了最大篇幅的,是她自己写的小说。

  对于她的这项爱好,桑娆同学表示非常支持:“这种闷头闷脑的事最适合你了,好好写,以后当了作家记得给我签名啊。”

  南安没办法跟她解释其中的缘由,只能配合着点点头:“好啊好啊。”

  从小到大,阮北宁总是很忙,根本无暇去顾及她那些细微琐碎的心事,南安觉得,即使他真的有空,想要跟她进行更深层次的沟通,可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进行。

  桑娆虽然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但南安要是真的跟她说“我昨晚梦见我爸了,我有点想他”之类的话,对方马上就会举一反三“我都不知道多久没看见我爸了,上次见面还是他跟我妈打架的时候,唉,你都不知道我妈发起火来有多厉害,房子都要被她拆了”,然后成功把话题带偏。

  如此一来,南安身边能说心事的人就只剩下一个萧倦了。

  可惜的是,萧倦虽然对南安很好,但他是个单细胞生物,同样的话跟他说一遍,估计他除了拍拍她的肩,或者摸摸她的头之外,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