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安-此岸篇_作者:李不乖(4)

2019-03-07 李不乖 校园

  客厅里的阮北宁正觉得如坐针毡,听见桑娆叫他,立刻进来帮着把书捆好,又罩上一层挡雨的塑料袋,一手拎着一捆书匆匆出去了。

  桑娆拍拍手站起来,背起南安的旧书包,怀里抱上一盏小小的台灯,弯腰捡起歪在门口的雨伞,朝南安扬了扬下巴:“走吧。”

  南安捶了捶蹲得发麻的小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遗漏,也没有多拿什么,才拎起床边的最后一个行李箱跟上去。

  见南安出来了,表姨常年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喜色,微笑着迎上去,南安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侧着身子从她身边经过,只在打开大门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表姨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跨出了大门。

  身后的旧铁门带着表姨的冷哼重重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南安仿若未闻,抬起头,和等在门外的阮北宁相视一笑,两个人都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大口气。

  搬家公司的货车里,南安双手抱膝,把头靠在阮北宁的肩膀上,闻着他衣襟上属于厨房的淡淡的油烟味,突然间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念小学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好几天都下不了床,阮北宁要上学,表姨根本懒得照顾她,留下两盒退烧药就下楼打麻将去了。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烧得浑身滚烫,好不容易睡着,很快又饿醒了,只能撑着身体挪到厨房找剩饭吃。

  一碗冰凉的隔夜饭,最上面的那一层已经丧失了水分,嚼起来咯吱响,有两粒特别硬的还卡进了牙缝里,南安用指甲去抠,抠得牙龈都出血了。

  那时候她大概九岁,或者更小,一边吃一边哭,牙龈在冒血,嗓子里也疼得像针扎一样,却怎么也舍不得停下吞咽的动作,很快就抽噎着开始打嗝。

  阮北宁放学回来的时候,她正捧着杯子漱口,听见开门声,想也不想就把桌上剩下的饭藏到背后,等看清了来人,才敢哆哆嗦嗦地掉下一滴眼泪。

  阮北宁看见那半碗饭,什么也没说,放下书包就进了厨房,没过多久就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煎鸡蛋。

  那是阮北宁第一次下厨,表姨家的料理台特别高,当时的他要踮着脚才能摸到摆在最里面的调料盒,可能是因为没经验,也可能是害怕表姨事后追究,他紧张得手发抖,不小心放了大半勺盐,整盘鸡蛋咸得发苦,有几块还烧焦了,南安却狼吞虎咽地吃光了。

  路面的积水很深,车轮缓缓驶过去,立刻溅起混浊的水花,将往事拍打成碎片,南安回过神,嘴里好像又涌出那盘鸡蛋的苦味,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顺着鼻梁滚下来。

  阮北宁一下一下轻抚着她毛燥的长发,喉结轻颤,沉默片刻才轻轻叫她的名字:“南安,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南安沉默着,重重点头,一旁的桑娆瞥了她一眼,心里有些刺刺的不舒服,又像是一种钝钝的痛楚。

  她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挠挠头,笨拙地拍拍阮北宁的肩膀,随即紧紧握住了南安的手。

  南安红着眼睛,脸上慢慢浮现出极浅的笑容。

  结束了,那种自尊被践踏,自由被限制,寄人篱下惶惑不安的日子。

  结束了,那种多夹一筷子菜,多用一度电一桶水,甚至洗澡多用一分钟都要看人脸色的生活。

  那些让阮北宁不得不委曲求全包揽所有家务的压力,那些自记事起就一直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的自卑感,到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新家就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主街附近,离表姨家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搬家之前阮北宁特地来打扫过,此刻院子里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下车就能闻到被大雨冲刷的新鲜泥土的味道。

  房子里的家具也早就置办齐全,都是阮北宁和南安一件一件挑的,客厅中间放着一组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透明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两盘新鲜水果,和沙发同一个色系的电视柜和饮水机都被擦得一尘不染,脚下的木地板也是干干净净的。

  南安在门口换了拖鞋,径直走进客厅,随手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靠着沙发咬了一大口,甜得舌头都麻了。

  餐厅就在客厅旁边,中间只摆了一个陈列架做隔断,阮北宁顾不得整理别的东西,先把带来的几个相框摆到了架子上。

  最中间的那张照片是南安和桑娆不久前拍的,两个人都穿着高中的夏季校服,白衫蓝裙,乌发明眸,一个神采飞扬,一个恬静淡然,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