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江淮假死的这四年,宁容左悔意汹涌啊。
这般哭泣还是第一次。
怕是真伤了心。
不过皇后并没有耐心安慰,只是冷淡道:“宜之。”
那人闻得这两个字,自嘲轻笑出声,手臂下的唇角弧度美极,可看在皇后眼里却是苦极,恨极,愁极。
“还不快起来。”皇后命令道。
宁容左未动,淡淡道:“母后,我和江淮相识了十二年,可是有整整八年都在分别,初识才两年,我便被贬渝州,一走四年,而我刚回来不到两年,她就去了广邳,又是四年。”
他的笑声动听:“我和她总是在分别,我根本抓不住她,这两个月就是一场黄粱美梦,梦醒了,儿子觉得好冷。”
皇后的眼眸细微轻颤,似是被他的话给触动到了,旋即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淡淡道:“冷便多添衣。”
“添衣?”那人道,“身冷可添衣,心冷如何添?”
宁容左缓缓拿下遮眼的小臂,瞧着掌心的那枚扳指,那是见证了他两人感情的信物,不知不觉回忆间,极红的眼眶又泛出些泪来。
那晶莹如珍珠般顺颊滑落,落寞伶仃的摔在地上。
“听说皇上要放江淮出永巷了,春分就会复职。”皇后虽然是个严母,但瞧见宁容左如此伤心,不得不安慰道,“这没有什么,你和她继续在一起就是了,母后也没拦你。”
宁容左孤单的摇了摇头,无望的合上通红的眼睛,声若游丝的呢喃着:“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薄唇轻抖,“她出了永巷,就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我宁愿她是利用我,可她不是,她是真心实意想和我在一起,又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离开我。”
皇后凌眉紧皱:“给本宫起来!她人就在那里!你去抢!”
“今夜之绝,便是此生之绝。”
宁容左声音低垂:“儿子,已经不能再承受了。”
“胡说八道!”
皇后一眼看进他的内心:“既然言之凿凿说了诀别!那为何又彻夜借酒消愁!不能承受却不停的找罪受!可见是违心之言!”
“她不愿意!”
宁容左猛地撑起身子,双眼血丝如蛇:“是她不愿意!”
“笑话!”皇后丝毫不惧,厉声道,“你是东宫太子!是这大汤江山未来的君主!你能给她所有人都给不了的!她作何不愿意!”
宁容左眼中一现迷茫。
是了。
她到底要什么。
她究竟想要什么。
皇后见状,冰冷道:“你纵着她,留着她,亦是囚着她,等皇上百年之后你继位为帝,这天下一切便是你的,江淮也跑不了。”
轻呼了口气,疲惫而冗长,皇后则又道:“只要她还活着,就是宁容左的人,便是死了,也是你宁容左的鬼。”
说罢,转身离去。
空荡的北东宫里,响起水漏的滴答声。
宁容左背对着窗外月色坐在地上,紧紧的握着那枚扳指,胸口有一股极其陌生的情绪破土而出,将他整个人死死缠住。
烈酒烧胃,他痛苦的倒下去,弓着身子不敢动作,万籁寂静的恐怖夜里,有他无意识的本能细语呢喃而起。
“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这辈子,只能是我。”
春分,冰雪消融蜇虫复苏。
霜寒料峭的永巷里,江淮依旧在不紧不慢的洗着衣服,虽然距离宁越宫变已经过去了一月还多,但她丝毫不急。
皇帝的性格她清楚,放她出永巷是件极其重要的事,那人必定会辗转难眠忧思多虑,玉诏下达快则三月,多则半年也有可能。
正在她忙碌的时候,永巷院外忽然传来玫儿的怒喊,听声音那人的火气还不小,牙尖嘴利道:“这邓御典的衣服按规矩由浣衣司洗!干我们永巷宫奴何事!你找错地方了!”
“你给我让开!”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山茶听出来,疑惑道:“这是伺候邓御典的宫奴竹青吧,怎么和玫儿吵起来了?”
江淮坐在那木盆前,瞧见那竹青虎视眈眈的走了进来,将手里一件茶色的女官官服摔在她面前的盆里,溅出无数冰凉的水花来。
江淮皱眉,用手臂挡住:“怎么回事?”
玫儿紧随其后,万分不快道:“竹青说咱们永巷把邓御典的新制官服给洗坏了!叫她没办法向那人交差!要咱们给个说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