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容左,咱们两个果真没有缘分。
我们都被老天爷骗了。
你我生来就是敌人。
也是可笑的亲人。
只可惜忘了告诉你。
我心里有你。
我也曾付出过真心。
十二岁到二十岁,这最美好的八年,万幸都是你。
她轻轻张嘴,一声叹息在冷风中百转难回,有虚白的雾气从唇瓣中浮出,飘渺的很。
轻轻甩鞭,驱车随上。
身后是大汤的万里江山,她不肯回头,那原是一座禁锢了她二十年的围墙,只是与痛苦并行的,还有难得的快乐和平静。
依稀想起和徐丹鸿攀爬过的洞庭峰,和花君绕盆烤红薯的檐廊,不小心打翻的崔玥的药壶,用来捉弄江歇的大白鹅。
还有上御司的那只,永远放在阳光下照着的毛笔。
那是她升为掌外时,一只喜欢穿藏蓝色衣袍的狐狸送的。
她垂眸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拇指,清冷且平静的说道。
“等我回来,要变天了。”
话音落了,风消雪止。
深夜浴堂殿,皇帝看着龙案上的那封玉诏,上面写着:
‘大汤钦昌:今有上御司从二品掌外御侍江淮,目达耳通,敏而好学,着晋封为正二品掌外御侍,赏黄金五万,白银十二万,钦此’
这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拟好的,只等着万民塔的事情结束之后,就立即昭知天下,以宽慰她的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今看来,一切都晚了。
皇帝负手而立,眺望着西边的方向,眸光深冷。
孟满从外面走进来,低低道:“皇上,江淮已经过檀溪了。”
皇帝颔首:“还有多久?”
那人道:“再有三天,即可进入西昌国境。”
皇帝深吸一口气,半阖眸子:“剩下的一切,且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伸手扶住额头,略显疲惫,“你先退下吧。”
“皇上。”孟满忽然道,“卑职听说”
皇帝转过头看他,面露狐疑:“你听说什么了?”
孟满有些为难,但出于忠心,还是将自己所听来的全部说出:“皇上,卑职听宫里的小丫头说,映蓉王妃当日来见您之前,好像去过御景殿。”
皇帝微微皱眉:“她去母后那里”
说到一半,他的瞳孔急速缩小,脑海中的所有杂乱一下子被梳理清晰,事情的真相扑面而来,几乎窒息,皇帝轰然坐回椅子上,撞翻桌上茶水。
江淮。
正是长信王的女儿。
他被蒙蔽了。
映蓉早就将真相告诉了太后。
这两人联手设局,把江淮从必死之境救出,借着质子之机,将她即刻送往了西昌,有西昌皇室作为威胁,他不可能将江淮召回,也不能去拆穿她的身份。
正是这样,太后当时才会让书桐送来长信王的骸骨,说什么滴血灌骨,就是想要将自己的疑虑打消在萌芽之中,想必那两根指骨也早就做好了手脚,无论他怎么查,也不会查到任何真相。
有她为江淮保驾护航。
何人能破。
皇帝失意,那可是她的亲孙女。
孟满瞧着皇帝,有些谨慎的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面色颓唐,精神好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浩劫,他疲累的挥手,语气犹如霜降后的花草:“没怎么,你退下吧。”
孟满虽有些心悬,却还是依言照做。
皇帝独自坐在龙案前,目视前方,恨不得将视线化作钩子,一下子将西昌国境边的江淮拽回来,将她千刀万剐以此泄恨。
他居然,被戏弄了整整二十年。
犹如尖刀嵌入骨缝未拔。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
皇帝伸手摸着那桌上的茶杯,五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碎片割入掌心,水渍横流落地,冷夜寂静,他的声音也同样荒芜。
声音落了,桌上的烛火也落了。
空荡大殿,唯存杀意。
“四年,四年之后,杀你不迟。”
江淮死后,皇帝下令封禁上御司,如同当年长信王的凌霄殿一样,这本来是皇城为数不多的繁华角落,成日人来人往,眼下却极尽荒凉。
院门微微敞着,偶有路过的宫人偷看几眼。
院中有人。
山茶拿着扫帚在一丝不苟的扫雪,听闻江淮死讯,她没有意料之中的嚎啕大哭,也没有随其余宫人重新分配,而是自请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