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是从别的地方转到水库里来的苦力,听说是在原下放的地方,放了一个被关在牛棚里反派。那种牛棚里身上贴着大字报的批斗对象,躲还来不及,哪个会主动去问。我也是后来,你妈怀孕了,我从她的只字片语中猜到,应该是他,那个她亲手放跑的卑鄙无耻的小人!”
她亲生父亲是这种卑鄙小人?
阮程有些接受不了。
阮为岚柔声说道:“爸这辈子没求过你,就求你这一次,你放过你妈。
看阮程脸色一变,顿时改口,“不!是放过李菊好不好?不管怎么说,爸也疼了你这么多年……”
他声音沙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头发花白了一半,衣服皱巴巴的,期望的看着阮程。
见阮程不说话,他咬了咬牙,又说道:“爸答应你,只要你同意了,过了这个坎,爸,爸就和她离婚……”
阮程心酸极了,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不答应他的请求,她就会失去他,可是,她却并没有直接给他答复,只说了句,“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
阮为岚也没有再逼她,站在原地抽了支烟后,脚步凝重的往锅炉厂的方向去了。
阮程早就看到郭师母在门口眺望,回到裁缝铺子,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今天她要请假。
郭师娘见阮为岚走了,又看她状态不好,以为她要回去处理家事,也就没有多问。
但答应了允假的同时,却也安慰的说道:“丫头,不管有什么事,你还有师父和师娘,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等你想说了,就告诉师娘,师娘一定为你做主,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帮你的。”
已经凉了的心,被郭师娘捂暖了一些。
阮程出了裁缝铺子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派出所,而是去了水库。
她的心很乱。
一方面,她绝对不想放过那群混蛋,不想放过李菊。
更一方面,她不想失去阮为岚,这个世上唯一可能曾真心爱过她,给过她温暖的亲人。
*
水库边上的小竹山。
靠南的方向,看水库风景极好。
可是靠北的方向,却是很多的坟碑,有这附近村民的墓地一大片连着,也有一只只孤零零的墓碑。
阮程上次来的时候,因为害怕不敢一个人上去,只在山脚下坐了坐。
这一次,却是只身一人上去了。
上面冰冷的坟里躺着的,才是她的亲妈,是她真正的亲人,她既然知道了,怎么能不去看一看。
上了山,往北,很多墓碑,不知道是不是来过一次,还是心电感应,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孤零零的找到那个叫做程英之墓的墓碑!
她拉出脖子上带着的那枚铜钱,好像握着它,她就能得到,些许来自身生母亲的爱。
能从上面得到力量。
可是,那枚铜钱除冰冷一如她此时的心,她望着墓碑,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只抱着墓碑伤心伤意的哭了好一阵子,良久之后,似乎是情绪得到了发泄,她擦开眼泪,坐在地上。
这时,却突然发现墓碑前还站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
那个人伸手扶住她。
她一巴掌拍掉他的手。
“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被拍掉手也不生气。
他穿着她亲手做的深蓝色的夹克,五官分明,若松柏挺立,冷凌中带着一分嘲弄,正是宁建军。
“我来找你的。”
他说着,蹲下身来,递给她一只手绢。
阮程想像自己现在一定是一脸狠狈,也不矫情,接过手绢,将脸抺了一把,想还给他,想了想却又没有还,而是叠好收到自己荷包里,这才抬头看他。
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而是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到她将手绢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他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在你哭得最尽情的时候。”
“发泄一下也好,发泄完了,也就过去了。”
他说完,望着她轻轻笑着,笑得很暖,边笑着,边在她的边上坐了下来。
看她心情平复许多,才说:“你爸妈今天来找我了。”
这事阮为岚一大早就和她说了,阮程自然是知道他们找他是想干什么。
默了片刻,“你说我是应该坚持立案,还是应该请求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