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鱼奴低下眉头。
也是,这个家全靠哥嫂操持,自己生来便是多余,克死了父母,又害的外祖父母操持多年。如今又拖累哥哥。
我果真是累赘!
记得前年外祖过世,舅舅与哥哥好一番争执,都不肯收留鱼奴,终是舅舅强势,将鱼奴丢还到哥哥家中。
鱼奴自知在哪里都是多余的闲人,却又如藤蔓攀着大树般拖累着他们,他们让自己嫁人,无可厚非,可是心里总是千百个不愿意。
我的一生,便只能这样如累赘般得过且过吗?
她心里左右摇摆,默不作声,嫂嫂看她不说话,想着小女儿心思,刚一听说要嫁人的事难免害羞抗拒,过会也就好了,笑着拉鱼奴进了屋。
篱笆围起小小的院子,三间矮矮的农舍,鱼奴的房间便在厨房,和灶台一个竹帘隔开。
这里偏僻异常,山水阻绝,不知外物,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一天便是一辈子。
山间夜晚来的特别快,冬夜山风呼啸,扑打着窗沿,呜!呜……
寒风缕缕透进来,屋子里冷得似冰窖,鱼奴收拾了碗筷,手上的冻疮泡在冰冷的水里,碗碟上的饭渣附在疮口周遭,不禁悲悯,这便是我的一辈子吗?
鱼奴自小跟着外祖父、外祖母生活,外祖父家在度月山外阙河城郊,家境尚可。
外祖通乐理爱词曲,笛子,嵇琴深有造诣,性情孤高,喜静,便以此逍遥时光,含饴弄孙。
奈何舅舅舅母很是不容,冷眼霜言,从来不喜。表兄弟姊妹年岁相差,难以相与。
好在外祖父外祖母顾惜,才得残活。
外祖父才学深厚,做了大半辈子私塾先生,青年之时也曾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赴梁州应试。得见繁华盛景。
因着外祖缘故,鱼奴也读了些书,尤擅笛子。
又爱书中有繁花似锦,山外青山楼外楼,有风花雪月,比翼连枝当日愿,书中有一生,有众生。
她成日幻想着郊村以外的世界,向往外祖口中的梁州城。
绵宋都城梁州,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叹!城池盛景未曾见过……
书中又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唉!未曾……
书中还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唉!未曾……
书中还说:“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唉!未曾……
书中还说:“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
已是潦草一生,又有何惧!
她坐起来,收拾了包袱,人生十三载,佩玉一玫,伴我平安长乐,竹笛一支,上有游鱼,与我清曲濯心,锈铁匕首一把,小弓一副,保我四海无惧。
旧衣破鞋尚可避寒,山中草药可治邪疾,铜板三五个管得数日无虞,干粮少许留祭五脏,书籍若干只得舍弃,行李已然不少,便如此吧,天大地大,总有一处可栖。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思变化,不知人生至乐也!
说走就走!
鱼奴打开窗户,夜里的风十分凌冽,呼,呼,刺入肌肤,侵入骨髓。
雾色的月光闪着大片大片的飞雪。
雪与月相应,天地点着莹光,鱼奴仿佛置身幻境,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匹苍狼,天大地大,山谷平原,山林水畔,来去自如。
☆、第 2 章
鱼奴上了山,沿着山路,踏着积雪,顶着寒风飞雪踽踽独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瞧着天快亮了,鱼奴只觉疲惫不堪,寒风彻骨,手脚脸庞没了知觉,想着床上的薄被竟像个小暖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