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在按键上不假思索拨了串数字,待那头传来接线声时,殳蔚才一愣。
太慌张,太着急,导致的顺手自然。在最需帮助和依靠时,想的谁,拨的哪个电话,暴露了真实内心。
意识到的第一秒,心在突突直跳:她拨了什么?拨的谁的电话?
恍惚错乱的第六秒,电话接通。有低沉平静的嗓音,自线路那头传来:“你好。”
那老板娘警惕心不卸,一直在旁若有似无地观察着她。约是也听见座机接通的漏音,也不再找其余琐事来做,手臂支着玻璃储柜,目光定在殳蔚身上。
殳蔚唇微张,喉咙出不了声。直到第二句迟疑反问的“你好”出现,她才说话:“明江唐……”
那头显然静了一霎:“殳蔚?”犹疑的语气,在确认。
“嗯,”她看了眼老板娘,双手握住听筒,毫无征兆地泛了鼻酸,“是这样,我手机被偷了,身上没钱,你……”
“小明——”有娇俏女声在电话那头喊他,“你又接电话!再这样下次别叫我来了!” 这个称呼和声线,她记得。是章舒舒。
殳蔚浑身一震,呼吸凝住。
明江唐好似走到偏僻静处,杂音消散。他很快反问:“你在哪?”
“我……”再开口时,嗓音莫名哑了。哽咽和颤抖夹杂,她在费劲喘气,“我在——”
晚修正式上课铃在此刻欢快响奏,遮盖她最后的话语。
她心在下坠,蹙眉两秒。
“砰——”一声,所有光源都在一瞬被湮灭。
四下漆黑,人群哗然。
这片区域全部停电。
……
烛火似点点星光,亮了一片。
老板娘的小儿子拎着小花灯,蹦蹦跳跳从里屋出来,在殳蔚跟前晃了一圈后,又嚷着想放烟花。
“别乱跑,黑灯瞎火的,就在门口玩,听见没!”老板娘呵斥而来,给殳蔚递了瓶未开封的水,“姑娘,先喝点水。”
“谢谢。”殳蔚接过。指甲抠着瓶盖,没喝。
见她又乖又静坐在小板凳上,神色恹恹,蜡烛光晕下更显凄迷憔悴,不禁软了心肠:“要不再给你家里人拨个电话,一次不接总该有二次吧?”
“他们都不在宁西。”好巧不巧,专撞上年中出差正忙的时候。陌生电话留了言,也似石沉大海。
老板娘也拉了张小凳子,肩并肩挨她坐:“你们年轻人不都网上联络吗?你用我手机登陆看看,能不能找到你朋友?”
殳蔚很轻一笑,摇头。那些在异地异号登陆,都需原手机验证。
“姐姐,你陪我玩!”小男孩笑嘻嘻拉扯殳蔚的胳膊,摇晃他的福娃花灯,“我可以给你玩几分钟哦。”
殳蔚摸了摸他的头。老板娘发了“命令”,让他去里屋多拿几根蜡烛出来,小男孩这才步子颠颠跑走了。
“这样,我给你一点零钱坐车,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你早点回家。”老板娘轻拍她的肩膀。
殳蔚感激,要留下电话,称事后定转账还她。
“就几块钱,不至于。”老板娘挥挥手,起身进了里屋。
待她离开,殳蔚走到屋檐下,去看着烛光铺洒,皎皎圆月。华灯初下,十里红烛,明月当头,自是良辰美景。
她突然忆起,那年寒夜,她曾与明江唐共放一盏孔明灯。无边的护城河和空荡的开发地,虽只有一盏,灯火一刹,却足够明亮。
殳蔚不敢去细想他与章舒舒夜里见面的意义,不敢字字句句琢磨那些话,一刀一刀剜人血肉,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情亦是,无论薄情还是深情。
有小手在扯她的裙摆。
“姐姐,你帮我点蜡烛。”小男孩仰头在看她。
殳蔚蹲下,接过那几根白烛和火机。边同他说话,边拇指用力想要打火,却总在将将燃了小火苗时,彻底熄灭。她嘱咐小男孩另找一只新火机,自己留在原地想办法点火。
火未燃起,手背有了湿意。
眼底是一片模糊的水光。她狼狈地用手指手背一抹再抹,汹涌更烈。好丢人,手机被偷就要哭,回不了家也要哭,二十几岁的人了,遇到困难还是禁不住掉泪珠子。
但绝不肯承认,是终于要离开他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