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知情的侍女均是脸色一白,她们没有想到是这么回事儿。
身重甜梦与蛊毒的人,最容易受外界的摆布,细小的信号都会在梦中放大无数倍,无数倍的伤痛,无数倍的爱憎,这对一个心悸的病人何其可怕的威胁。
殷素问咬牙切齿地笑:“你们想吓死我是吗?”
柳如眉总算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你——”
殷素问放开她,睇着她:“是啊,我知道。”
“你——”
“所以我不会死,因为我知道这一切,所以我决不会输!”
柳如眉突然流出大量的眼泪,像个孩童一样悲伤地恸哭起来,像是一个知道前路毫无希望的人,为将来还要在漆黑中偷生的男人感到绝望起来,她张着嘴,嘴里咿咿呀呀唱起来:“黄鸟黄鸟,言旋言去,复我诸兄,言旋言去,复我诸兄,复我诸兄……①”
那哀切的曲调,让人卒不忍闻。
而坊间流传的,一向最仁慈最良善的殷家公子,这一次却没有露出一丝同情,他始终面无表情,睇着她。
良久,殷素问叹了口气,蹲下,用明亮的眼睛平视她:“姑娘,你的眼睛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柳如眉看着她,婆娑的泪光中满含诧异。
殷素问温和地道:“你的痴情也很像她。”
“所以我不会杀你。”
“但是在我放你走之前我要好为人师一次。你且看我说的在不在理。自古以来女子痴,并不是件坏事,痴男怨女这样多,亦有不少能得两全的。然而人贵在自知,自爱,自尊,为一个男人痴到不顾自己却是不对的。你都为他卖命了,又为何要想不开为他卖身呢?”
砰,热血流到一处炸开了,那女子呼吸急促地抽噎起来。
殷素问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到而后,起身对人吩咐道:“将她医治好送出。”
第三十章
素云等人上前将人扶走,原本在一处看热闹的人便散去,庭中变得空荡荡。殷素问打了个呵欠,又站了一会儿,向苏望青招招手:“过来。”
苏望青走到他面前,仰着头问他:“怎么了,公子?”
殷素问温柔地笑,看着她的衣襟问:“你穿得这样少,真的不冷么?”他伸出手帮她理了理适才同毓秀玩闹时弄乱的衣衫,漂亮的面垂下,露出乌黑的睫毛与高挺笔直的鼻梁:“走,跟我进去。”
高大的身体罩下来,像是割断了二人与世界的联系。周遭的空气缓缓地流动,静谧中一切的感官都被放大。苏望青觉得风声太大了,耳尖灼灼地发热,气血往脸上涌,她心跳得飞快,只能偷偷喘上一口气,庆幸自己是个“死脸”,总不会随随便便就因为这种事而脸红。
其实一切只不过是瞬间的事,苏望青却觉得太过漫长。
殷素问牵起她的袖子往屋中走,只是走起来不大稳当,身体摇摇晃晃的,看起来很没有力气。苏望青被他拽着走,很想伸出手去扶他一把,然而手伸出去半截,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扶上去。
心中一次次升起这种念头,又一次次压下去,手最终没有逾矩伸到不该伸的地方上去。
屋子里还是只有床头一点烛光幽幽地燃着。
殷素问猛地回头盯着她,目光却不算犀利,就像负隅顽抗一般瞪大了而已:“苏望青,你是不是觉得我凶恶?”
他的身体在不由自主地战栗,脸上也没有那种风轻云淡一往无前的气势,苏望青知道他这是毒性发作了,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这不该是殷素问啊,殷素问是从不为恶,从不忌讳为恶,敢于为恶的人啊。他一向对自己极有分寸,什么时候要考虑旁人的意见,用别人的意见作为自己行事的圭臬了?
何况依照他对那女子的处置,苏望青已经可以赞叹一句大度了,这算是什么恶呢?即使是为恶,那也是不值一提的小恶。
可见刚才那女子对因殷素问的确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她让他做了一个怎样的梦?竟然让殷素问如此惶恐。
苏望青有些为难地扯了扯嘴角:“公子,要不您还是给自己开点药吧,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殷素问一听,脸色便冷下来了,准确地说,是他冷静下来了,就连颤抖的身体都渐渐镇定。他看着苏望青那称不上真诚的脸,兀地笑了出来,他扶了扶额,轻声道:“是啊,我怎么病糊涂了,这些事你是不知道的,你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