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_作者:温歇(62)

2019-03-03 温歇

  苏望青在心里挑了个眉毛,殷素问这是在说一些她不知道的事?他是想说些陈芝麻烂谷子麻烦透顶的东西给他听。她是该循循诱问出来还是自觉捂起耳朵拒不相听呢?不,人说吃多少米端多大碗,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是不该管这些闲事的。如此,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殷素问的话头止在此处呢?

  她在心里盘算着,然而脸上还是一张老实本分,不动声色的表情。

  然而殷素问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是故不过片刻就恢复正常。

  苏望青见他不说话,心中又是庆幸又是不安,庆幸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又害怕他下一秒便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

  殷素问不过是宽容地一笑,仿佛丝毫不对一点也不想为主“分忧”的苏望青生气,他指了指屋角的一套桌椅:“坐过去。”

  胭脂木的小方桌贴着墙,桌角上面摆着净白的花瓶,瓶中斜插着几支纤细的桃花枝叶。小几临窗,透进明亮的天光,几上有花,花旁是书,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如此有花有书,手一探还能捉来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实乃文人骚客最爱的地方。

  一股难言的不祥用上苏望青的心头,她用眼神像殷素问示弱,殷素问却是一笑:“你近些时落下不少功课吧,我想了想,女子还是多读些书的好,识理明德,走出去也不会叫人欺负,为以后计,你日后无事就到这里读书,我闲来无事,正好看着你。一个凤鸣已经养废了,我可就指望着你出息。”

  苏望青一听,顿时觉得一口气抽不上来,极想掉头就走。

  真是白瞎了殷素问的学问,他逼人读书也不找个好借口,却是呼哧白赖地瞎扯一通,他是吃准了苏望青不会反抗。果然,苏望青认命地向书堆走去,浑身散发着让人难以忽视哀怨之情。

  殷素问看了,颇得意,颇愉悦,慢悠悠地躺回自己的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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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时候,苏望青被一声细碎的呻`吟惊醒了。她睡在殷素问屋子外阁的小榻子上,一听有动静,便连忙起身查看。原本殷素问屋中是一向不留侍女守夜的,只是如今他动不动就做噩梦,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就有毓秀做主安排了侍女守夜。

  既然是毓秀做主,那么此等重任自然就落在苏望青肩头。

  她披了件衣裳,举着一盏小灯走到内间,只见殷素问睁着眼睛看着茫茫的黑夜。她走过去柔声道:“公子,您怎么样?”

  殷素问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着她,渐渐地一双琉璃般冷淡的眼眸柔和下来,他撑了撑身子低声道:“拿水来。”

  苏望青将手边的煨着得安神汤倒了一杯递给殷素问:“慢慢喝。”

  苏望青是个粗糙的女子,或者说在黄泉巷待久了的人,身上都会有某种情感的缺失,她不会体贴人,不会主动地去爱护一个人。是故,她一将茶杯递到殷素问的手上,便自觉站到了离殷素问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方便伺候,却不显得狎昵。

  殷素问手上没有力气,便将茶杯稍稍递出,然而过了一会儿,苏望青才伸手过来接。脸上还是讷讷的,不知道的便会以为这是一个驽钝笨拙的人,殷素问却分辨出来了,她常常比别人上几秒,不是因为她迟钝,而是因为她在等别人动作,待观察好了,再做出最稳妥的回应。

  现在不信,下次看她挥刀砍人的时候,就会知道,她比谁都敏捷。

  殷素问喝完茶,人才松懈下来。他身上的单衣都被汗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苏望青怕他着凉,便放下灯用被子将他裹了裹,又连忙去取了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为他换上。

  月上中天,府中的人已经睡熟,就是没睡熟此刻也不会自讨没趣爬起来煞风景。

  苏望青来来回回地奔走,无端端地生出一种责任感这种感觉像一块和热呼呼的石头,垫在她的心底,让她感到踏实与鼓舞。

  只是拿着衣服摸到门口时,她陡然停住脚,生出一丝犹豫。

  衣服是有了,换衣服的人又到哪里找?她跟在殷素问身边这样久,却从未伺候过他更衣。苏望青僵着一叠整洁的白衣放到眼前,显得左右为难。

  这……

  这真是比让她读书还难!

  她一向是个果断的人,此刻却在男女之防上犯了大难。一叠衣裳端在手里左右端详,就是做不出决定。心想此刻若是随便拉个人来可行?找毓秀最好,她在这些贴身的事上伺候惯了,总不会有错。如果是她,大约是能够体谅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