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复哀家_作者:十七划(106)

  平帝当政快三十年,四海太平,像弑父这样的大逆罪行极少。加上潼城十里坡官驿向上呈报,十里坡山道上的九具尸体又有了着落。田绝手上,已握了十条人命。

  刑部发布的通缉令上说,此人穷凶极恶,凡各道各府各州县,见到此人即行逮捕,活捉者官升三级,击毙者赏金千两。

  文书上原本并没有后边两句,那是萧纬通过萧英之口,找刑部尚书家的二公子李二郎委婉提议的。李二郎将话带给父亲李尚书,李尚书觉得可行,文书下发时便加了进去。

  如此追捕力度,那个田绝插翅难逃。

  让李尚书好奇的是,萧英说赏金千两由国公府承担。

  不止李尚书好奇,就是萧英也纳闷不已。他问萧纬,不是极为欣赏那个田绝么,为何要附加悬赏。

  萧纬道,以田绝的武功,谁也捉不住他。

  她没告诉萧英的是,这样的通缉力度,足以让那对主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田绝足能自保,可是那位身子衰弱的童姑娘,必然过不成安生日子。

  她就是要让她尝尝,东躲西藏的滋味,和她上辈子遭受的母女相残之痛相比,这算便宜她了。

  田绝二人出不了城,只好折回原先的罗汉庙。

  沧州近半个月多雨,刚晴了没两天,又开始下雨。绵绵秋雨洗涤人间浊气,亦润泽万里江山,然而对箭伤未愈的妙童而言,无疑是一张催命符。

  她躺在田绝臂弯中,双眸紧闭,一张小脸红得异常。她在发烧,大概是因淋了雨的缘故,身上的蓑衣几被烤热。田绝察觉到那热意渗透至自己手臂,浓眉皱起。

  她这具小身板,只怕经不起一夜露宿。

  看看四周,破庙到处漏雨,地面几乎没有两片干燥地。他只好放下发烧的妙童,到周围砍了几丛芭蕉叶。飞到屋顶盖住那些破瓦后,他又砍了一捆野草加柴禾,略微挡住窗户几个大风口。

  外头风停雨住,但屋檐上还是有雨点滴答落下。

  “别走,不许走……”妙童斜倚在黑色供桌旁,嘴里又发出破碎呓语。

  田绝焦急看着剩下几根湿柴禾,不知如何才能生出一堆火。

  几乎翻遍所有角落,终于在供桌底下找见一卷尘封的经文,尚算干燥。暗道一声庆幸,他干脆移开妙童,将供桌拿剑劈得四分五裂。

  有了引火之物,生火便容易了。

  他捡来两块打火石,用力一撞便有火星冒出。先点燃供桌上半根残蜡,再引燃经文,接着扔进干燥的小木条,火苗渐渐升高。放进一根粗桌腿后,他将湿掉的细柴禾架起来,放在边上烘烤。

  湿意被熏出,空气略微有点呛人。

  “别走,不许走。”妙童忽地失声大叫。

  田绝这才有功夫瞧她。只见她双眸紧闭,似承受着巨大痛苦。几颗雨珠顺着她额头滑落,流至腮边,仿若晶莹泪珠。衬着酡红色脸颊,更添一种妖异之美。

  他伸手一探,昏睡的小人儿额头已滚烫至极。正想放下她出去取包袱,额头上的手却被一只小手按住。贴在他手背的掌心热度灼人。

  “不许走。”妙童仍旧念叨着,无助的神情宛若沙漠中渴求绿洲的旅人。

  田绝盯着那五根细弱手指,没有将覆在她额头的右手抽出,只是用空着的左手,剥开她身上湿哒哒的蓑衣,然后,搂着她靠在火堆旁边。

  妙童整个人蜷缩在他怀抱里。大概是觉得这个怀抱十分可靠,她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容,小手也垂搭到他胳膊上,呼吸均匀。

  田绝丝毫不敢动。她鼻端呼出的气很热,轻而易举便穿透他单薄的里衣,一次次作祟。每一次吐气,都像在他胸口放了一把小火苗。他逼迫自己忽略那种灼热的异样感,竖耳去听唯一一处漏雨声。

  滴答,滴答,外头瞧着要放晴了,屋顶上的积水坠地声愈见稀疏,却很有规律。两个遗世之人相依取暖,让这破庙无端端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烤了大半天火,见她似又沉睡过去,田绝这才挪开她,起身出门。

  她不能一直睡着,醒了得吃东西。

  田绝骑上马去了最近的村庄。他知晓自己是通缉犯,没敢露面,偷偷摸进一户房屋多的人家。先偷了一床被子。他将被子搭在马背,拍了下马屁股,那马儿便自发往罗汉庙方向跑。

  等马儿跑得看不见,他又到厨房寻摸。先往嘴里塞了一个馒头,接着往怀里塞剩下两个,扔出一两碎银子后,他将炉子上温着的鸡汤连锅带汤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