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正巧撞上一个年轻汉子。
那汉子是从田里赶回吃饭的。见田绝嘴里堵着白馒头,白馒头下又布着一圈毛茸茸黑胡子,一张脸拉得老长,乍一看像极黑白无常。可他手上还端着口锅,这就古怪了。
汉子一时又懵又怕。
田绝只怔了一息,足尖飞点,三两步奔出后门。
过了半天,汉子才赤着脸追出来,朝着四面狂呼:“有贼啊,快抓贼,偷了我家鸡汤的贼。”
周围邻居闻讯而出,一张张脸上充满好奇。
“马三,贼呢,贼在哪?”
“穿着一身黑,口里塞着馒头,手上端着锅的那个。”汉子领着众人朝村口走,“往那边去了。”
走出好几步,他忽地跺脚叱骂,“天杀的贼,那是我的馒头啊。我说我怎么饿得慌,我回家吃饭,发现媳妇给我留的饭没了。馒头和鸡汤,都被那个贼弄跑了。”
这马□□应也忒慢了。
众人纷纷噗嗤笑出声。一行人走到村口张望,哪还有贼的影子,只好软语安慰他一顿。
马三气愤回到自家厨房,想瞧瞧还有没有能吃的,忽然发现灶上一两碎银子,忙欢天喜地藏起银子。
那边,田绝已端着鸡汤回到罗汉庙里。
他刚削出一双筷子,正在磨边上的木刺时,妙童醒了。
她目不转睛盯着那个黑色的宽厚背影,心头大安。他没有走掉,没有像无极那样,无情抛弃她。
田绝察觉她的目光,转过头,正巧撞进她那双雨雾蒙蒙的含情泪眼。心倏地跳了一下。
他定定神:“你醒了,喝点汤吧。”
妙童的确已饥肠辘辘,柔顺眨了下眼,以示应允。
田绝拿筷子在斗篷上蹭了蹭,这才想起没有碗,只好将砂锅端到她跟前。“你……”
他想问她能否自己吃,不过瞧她这病弱样定是没什么力气,便试探着问:“我喂你?”
妙童又眨了一眼。
田绝挑小块的鸡骨头喂进她口中,一只手摊开,以便接她吐出的鸡骨头。
他记得,先前喜鹊总这么伺候她吃饭。那时,他还被她千金小姐的做派给吓到,没曾想,如今轮到他亲手做这些。
妙童细细咀嚼嘴里的鸡肉,心中酸涩又欣喜。她觉得自己眼光很好,挑中一个绝对不会背叛他的护卫。可惜上辈子没能遇见他。
“你也吃。”她用力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
田绝摇头。
“吃。”妙童皱起眉。
田绝只得遵从,两人共用一双竹筷,你一口我一口,将砂锅里的鸡块吃了个精光。
“还有馒头。”田绝从竹架上拾起烤热的馒头递过去,随口道,“等出了沧州,还是再买个丫鬟伺候你。”
妙童脸色倏然大变。她正沉浸在对他忠心护主的感动中,忽听他来这么一句,不由羞愤交加。
“你嫌我害了你?”声音里夹着冰霜。
田绝惊愕抬起头,全然不明所以。“什么叫你害了我?”
“我害你杀了九个人,害你被官府通缉,害你只能躲在这破庙里。不是吗?”妙童怒目圆睁,质问一声高过一声。
田绝说不出话。他从未如此想过,他被缉拿是因为弑父大罪,至于十里坡那九条人命,不过是附带罢了。
他将馒头塞到她手上:“我自己犯下大罪,我怎会怪你。”
妙童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一脸诚恳,澎湃的怒涛平息少许。
“那你为何说要买个丫鬟给我?你不愿照顾我了?”
“唔……”田绝支支吾吾半天,硬着头皮道:“有个丫鬟,还是妥帖些。我总有不能陪着你的时候,像我刚才出门,因为没人守着你,我只能匆忙赶回来。”
他语气极为平淡,然而正因平淡,反而更让人觉着可信。
妙童松了一口气,不是嫌她累赘就好。“不要丫鬟,有你就够了。记住,永远不要背叛我。”
那些没用的丫鬟,反正买了也得扔,这世上除了田绝,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她默默啃起馒头,檀口一张一合,脸上也恢复成往日楚楚动人的面孔,方才弥漫周身的怒气消失无踪。
田绝只能无奈摇摇头。童姑娘这脾气,真叫人难以捉摸。
“那个,你吃。”妙童看了眼火堆上另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