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复哀家_作者:十七划(162)

  火堆旁围着几个人取暖,其中一个少年正在添柴,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机灵。

  田绝以为他们都是要进永州,因城里没客栈才露宿郊外,想到妙童不喜人多,便取出一包碎银:“打扰了。能否劳烦你们让出这间屋子,去隔壁挤一挤,这银钱给你们分。”

  屋里顿时响起抽气声。可惊叹很快平息,屋内瞬间了无生气,如角落里黑沉沉那滩水。

  田绝不解,几个汉子方才眼睛都亮了,怎对这银子没反应呢?

  添柴的少年转身看着田绝,拍了拍手上的尘:“你是外地来的吧?”

  “嗯。”

  少年笑道:“难怪你不知。银子虽好,在永州这地却不顶用,穿衣吃饭都用不上。”

  “为何?”田绝实在疑惑。“难道永州不用银子过活?”

  “这倒不是。只不过,眼下用不成。永州如今只许进不许出,城里所有铺子又都关了门,家家户户全靠家里存的米度日。你这银子,拿了也没处花啊。”

  “是么?我今日就从永州出来的,你怎说不许出城?”

  少年哈哈大笑:“那是因为,你从南门出来。南城门通往土匪山,山高林密,蛇多兽多,有去无回的路,出来自然畅通。”

  田绝皱起眉:“有去无回?你说得跟黄泉路一样。”

  少年摇摇头:“我只是告知一声,至于信不信,在你。”

  说完,他又走回火堆旁坐下,旁边几人主动为他腾出一个空位。

  田绝观望片刻,看出少年是一屋人的主心骨。既然他不肯要银子,那这帮人自然也不会要。他只好讪讪走出去,上了马车。

  “他们不要银子,不肯让地。”田绝低下头,将少年说的话重述一遍。

  妙童轻轻抿唇:“那就在马车上歇着好了。无妨。”

  “我怕你身子受不住。”田绝既愧又忧。

  妙童只笑不说话。这傻瓜若肯拔出剑,何愁他们不让地方。他还是心太善了。

  “嘭哒嘭哒”,铁皮车顶传来剧烈击打声。又开始落雨了。

  马车是特制的,铺盖大小足够妙童睡在上头。田绝让她躺平,又从箱笼取出一床被子,在炉边烤了老半天才盖到她身上。

  “还是在锡城好。这样在路上跑,再怎么仔细都得委屈你。”田绝自发坐到地上,口里感叹着。

  “不委屈。”妙童伸出右手,“你也上来。我怕冷,你抱着我。”

  田绝犹豫片刻,还是躺了上去。他搂着妙童,半条腿垂在褥子外,极不舒服。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说着话,伴着车顶密密麻麻的敲击声。

  听了许久,那声音总算听惯些,不显吵了。妙童被田绝胸膛煨着,身子发热后,渐渐有了睡意。

  过了子时,雨又停了。

  黑暗中,枕在田绝左臂上的妙童,呼吸声愈见均匀,田绝这才从被子里抽出右手,动了动五指。

  过了片刻,田绝也闭上眼。

  万籁俱寂之时,一个小贼拨开车帘,往里塞进一炷香,跟着将车帘捂紧。估摸香烧得差不多了,小贼掀帘挤了进去。

  车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小贼正往怀里掏火折子,却被人抢先一步。

  田绝点好蜡烛,端正坐在箱笼上。几案上烛火飘摇,将正对田绝的少女衬得美如鬼狐。

  “是你?”田绝认出来,这小贼正是先前那位少年。“你是,来偷银子?”

  少年不置可否,只摸着头讪笑。

  “既然你需要银子,先前我给你们,你为何不要?”田绝怒声质问:“这会又非得做贼?”

  他甚少发怒,此刻显见气急了。

  妙童扫了他一眼,阴测测盯着那少年:“是不是你带着这些人从牢里逃出来的?”

  少年惊得瞳孔一闪:“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哼,轮不到你发问。你以为能和我讨价还价?”妙童冷飕飕的目光移向地上半根迷烟,“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我也对你使使我的迷烟。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要。你问吧,问吧。”少年瑟缩着低头。

  “你带这些犯人逃出牢房想干什么?你们都犯了什么罪?”

  “我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被抓进去的,天晓得我犯了什么罪,反正那个刺史隔一阵就得抓几个,然后等着家里人交钱赎人。这帮人都没有家人,我偷了钥匙开锁,他们就跟着我了。至于以后,除了去土匪山入伙,也没别的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