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琼不时替他斟酒,“能得皇上和将军赏识,乃草民之幸。”
青蔻身为“内侍”,只能站在虞筠霭身后,装模作样地帮忙布菜。一场和谈下来,拖了将近两个时辰,她也饿得够呛,乌溜溜的眼珠子落在大鱼大肉上,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情绪十分低落。
虞筠霭低笑,正打算挥挥衣袖让她退下,猫个地方去用膳。刚一抬眼,忽见马凌意有所指地眯了一下右眼,速度奇快,旁人根本发现不了。
君臣之间早已练就足够的默契,虞筠霭迅速起身,低声咳了咳:“抱歉,府上的东青之所位于何处?方才茶喝得多了些。”
赫连琼手下一名小厮立即引路,“皇上这边请。”
南启哈哈大笑,“虚!”又摇头道,“年轻人啊,得注意了。”
幽长深暗的地道拐角,劈啪作响的烛火下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高大魁梧,身穿一袭初月国禁军盔甲,项上的珊瑚珠熠熠发光。
听到脚步声,他右手在面上一扬,取下清灰色的面具,单膝下跪,“琳琅宫青弦,见过皇上。”
“青老大别来无恙。”虞筠霭毫不吃惊。
早在进入地道之前,他就猜出对方的身份了——南启的两千禁军将玉器行围到水泄不通,再加上虞筠霭自己带来的人,两军重围,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能够掩人耳目,避过数道机关,径直摸入地道找他的,唯青弦一人。
他居然回到了初月国,而且成为南启的亲随。
虞筠霭不由感慨,青蔻到底太嫩,小瞧了她这位大师兄。
“时间紧迫,草民长话短说。”青弦抱拳道,“草民欲以另半块虎符,换云若婉自由之身,望皇上允诺。”
虞筠霭微微一怔,“另半块虎符,在你手中?”
“皇上可还记得,六年前的八月十六?”青弦的嗓音依然嘶哑,犹如塞北的风打在耳边,令人不寒而栗。
“记得如何,记不得又如何?”虞筠霭不置可否。
祥祯五年的八月十六,中秋后第二日,是他与云若婉大婚的日子。
大礼过后,他连合衾酒都没碰,当夜宿在了归洣殿。挥之不去的愤怒、憋屈、耻辱,在他过往的人生中,几乎是最为狼狈的一幕。
若非青弦主动提及,他可一点儿也不愿回忆。
“我的感受,未必比皇上轻松。”青弦苦笑道,“八月十五,我冒死进入云府,想要带她离开。但……”
时隔多年,青弦依每每想起当夜,都会感到痛彻心扉。如果他再坚持几分,婉儿何至落得如此下场,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她担心害了我,说什么都不肯跟我走。”
“她更担心的,是云海天篡位,云家沦落为千古罪人。所以那一晚,她将虎符交给我,要我对天发誓,带着虎符远走高飞,永不出现在云海天面前。”
青弦的语气苍凉,“否则皇上以为,过去的六年里,云海天早已权倾朝野,却迟迟无法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凑不齐两块虎符,云海天就出不了兵。
篡位的难度可想而知。
不得不说,虞筠霭始料未及。
他完全不知,素来恬静内向的云若婉,竟有这等魄力和谋划。
“所以,云府寿宴上的巫魅,是你的人?”
“没错。”
青弦大方承认,“我指派小五前去奉茶,因为我知道,巫魅所用的离魂散,完全伤不到小五。且小五一定会出手,拦住巫魅。一旦所有人都被毒倒,婉儿自然能够注意到小五,也就注意到她头上的簪子。”
青弦微闭双眸,眼中全是涩意。
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法子,告诉云若婉,他回来了,想带她走。
萧琳琅一死,琳琅宫陷入混乱。
没人在乎他的下落。
他将品茶轩开在京城,打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主意。表面上是为找出青痕,实则为了接近云若婉,抓紧一切机会,救她脱离苦海。
可他千算万算,漏算了青痕。
他没想到,青痕胆大包天,居然混进了皇宫。
得知云若婉中毒,他心急如焚,即刻飞鸽传书给青蕴。
难怪巽城一行,顺利到了离奇的地步……虞筠霭终于想通了,“你担心身份暴露,于是在云若婉获救后,销声匿迹,投诚南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