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郁容翻出她带来的包裹,为皮肤开始泛紫的李珂重新穿上衣裳,她还得将陛下的御体妥善地藏好,并赶在鱼元振前来提醒陛下动身前去宫宴之前回到这里。
时间紧迫,闵郁容扛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如猿猴一般跳出了这间楼阁的窗户。
……
“天家可是感染风寒了?”鱼元振用余光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别扭,试探一般,他禀报道:“宫宴的时辰未至,但,京兆尹宁源、右神策军护军中尉陈明佐、右神策军指挥使贺拔向求见。天家,”挂上一个忧心忡忡的苦笑,鱼元振说:“京中出事了。”
天子瞪了鱼元振一眼,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这几位联袂出现代表的严重性,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静思之中,他咳嗽着清了清嗓子,“什么事不能等到明日?”他有些气急,“那些老东西不还在前殿吃喝?怎么不让他们处理了?”
嗯,还是这样随心所欲,若说有什么不对,大概就是被这里的冷风冻得更傻了吧,鱼元振想,还需在宫中和他敷衍,真是让人好不耐烦。
☆、第52章、清洗
“岂有此理!”天子在后宫中大发雷霆。
鱼元振叉手立在阶前,他身后几个小内侍头一次见天家震怒,衣摆下的腿脚抖得好似风中的柳条。
李珂发火是有道理的,但他很快便会发现,他终究只有接受现实一条路好走。默不作声地,鱼元振等着这次爆发过去,同时计算起此事中自己从中得利的可能性来。
此事还要从党项那边说起。
拓跋集威的几个儿子因为迟迟不能找到杀父仇人,都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他们父亲的位置,而除了拓跋家之外的部落酋长同样也有心夺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坚守多年的传统,转而打起了向中原皇帝请求册封,从而成功正位的主意。
于是平陵令狐峥和泾阳索冰云那里,分别接到了拓跋集威的四个成年儿子和其余几部家主送来的“请封书”,因为顶着向朝廷请封的名目,这两人都没有做什么手脚,转手一递,将这一摊子麻烦通通扔来了长安,连同几个分属不同派别的党项使者一道。
原本这件事对于朝廷来说,不管是迅速选出一位心向长安的陇西郡王,还是迟迟不做决定,等着他们互相内耗,都是件难得的好事。可就是因为形势太好,朝中诸公许久没有处在被人恳求的位置上,不免有些飘飘然了。
索冰云和令狐峥都不知京中党争的形势,他们的人虽非一路,却都直接将党项使者带到了皇城中的三省衙门那里,当时还是年末封衙锁印的时候,所有人都忙着从死斗中喘一口气,于是他们便被晾在了一边。
不过朝中心明眼亮的才俊其实不少,虽然官面上没人搭理被送来的党项人,只是将他们一概领去了鸿胪寺安置,不过私下里,朝中泾渭分明的两派早已分别和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亲切接触过,并得知了他们的来意。
长安城中真正要紧的消息传递遵循了一贯的规律,赋闲在家的魏仆射首先得到了消息,之后是同样闭门不出的范中丞,鱼公公虽然有与泾阳之间的同盟关系,但这次却因为宫中事忙,迟了一步,落在了最后,但他的消息反而是最准确的。
前头提及,诸位大人们,其实许久没有处在被人恳求的位置上,眼下面对大好局面,再加上有身处你死我活的党争之中,两位大佬都忍不住心旌动摇,脑海中浮起不少异想天开的念头来。
党项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利用这次机会将另一派人彻底干掉。
拖延敷衍,或者随便册封一个再等着他们打起来是个很容易想到的主意,但这个主意过于寻常,便很容易被另一派抢先提出,那么自己人便要坚决反对到底,并提出其他更加精妙或者难以辩驳的意见。
若是想更加精妙,便要向兵不厌诈的诡道中去想,而若是想难以辩驳,便只需到圣贤经典、祖宗教诲里去寻。
恰好,朝堂之上,无论是饱学鸿儒还是钻营小人,都车载斗量,而年节的休战期也给了诸位串联酝酿的机会。
于是乎,数九寒冬之中,一个个细节丰富、远离现实的故事却在诸位有才有德的大人们的脑内茁壮成长。在这些动人的故事里,朝廷仿佛拥有无限的权威,他们既能调动直属的兵马(指的就是天子禁军,左右神策),又能派出得力的使者凭借合纵连横的手段在党项中搅动一番,甚或是直接下旨严令与党项相邻的泾阳、平陵,以及巨卢冯家出兵进入党项境内,为他们火中取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