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_作者:烟云一盏(140)

  从最初的最初开始,这一切都是一个交易,都是一个他和神君之间心照不宣,又明码标价的交易!

  什么冒渎之罪,什么十恶不赦,什么坠入无间!

  不过都是借口!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驱策他鱼元振的借口!

  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

  和爆发时一般突然的,鱼元振的狂笑停止了,他熟练地原地躺平,静静等待着身体上的痛苦缓缓退去。

  鱼元振想明白了,为何他会如此轻易便掌控了梦寐以求的权柄,为何他大违常理的提议会得到天子的满口赞许,天下如此多的无恶不作之人,又为何偏偏是他,见识过死后的景象?!

  这是一场交易,鱼元振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体内的痛苦已经降到了他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他缓慢地抬起手臂,放在自己胸前,又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心中无比平静,冷冷地盘算着这场交易中的利益得失。

  交易的对象,是他根本惹不起的神仙,所以偷工减料或者趁机牟利之事,便不要再想。这次,神仙的吩咐就是赈灾,那自己就别和那群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的达官贵人们客气,该抄家的抄家,该勒索的勒索,总之要把粮食找出来。

  鱼元振就不信,以自己现在的权势地位,在加上左右神策手中的刀枪,还有谁,敢和自己蹦半个不字!?

  缓缓抬起身来,鱼元振重新坐了起来,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作,缓了缓,又轻轻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扭过一个角度,面对神龛中上尖下方的神主。

  并不拈香,也不祝祷,语气也绝不像是从前一样敬畏,鱼元振就像是在和一个地位相当的人平静地交流,他望着那方神主,淡淡地说:“赈灾的事我会办好,功德给我记上,事后若是不能让我看见立竿见影的效果,便没有下次了。”

  “上、元、妙、应,砀、山、神、君——信男鱼元振所说,尊驾可听明白了?”

  话音刚落,这间幽静的小室中忽然卷起了一阵微小的风旋,风卷起神龛边纹绫连缀的神幡,挺括的料子发出扑簇簇的声音,鱼元振哂笑一声,“那就一言为定了!”他尖声道,语气中,愉快的成分早已涓滴不剩。

  风旋轻柔地散开,神主前,香烛的烟气先是被搅成一片混沌,继而又在舒缓的气流中平平展开,凭空形成一个奇妙的螺旋形状。兀地,所有气流消失了,烟气却依然顺着弯曲的轨迹,茫然地盘旋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后,便陡然恢复了笔直的原貌,在无声无言的室内,飘然上升。

  鱼元振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又转瞬拉平,对着空无一人的室内,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长安城的二月本该是个春和景明的季节。

  元月中的种种节庆活动因为元日的动荡而未曾达到往年间的热闹,但从二月开始,见多识广的长安人又不能辜负了曲江的春色和龙抬头的热闹。少了达官贵人们的参与,他们仿佛要把元月间蛰伏的热情都释放出来,今年游春出行的人潮分外拥挤。从月初的天正节,到月中的春分、月尾的清明,无一日不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虽然这也令人忍不住要忧心今年的天候,但及时行乐也很重要。于是,长安人赶起牛车、驴骡,带上青毡帷帐,去郊外踏青游玩。但偏偏又因为少了些金紫贵气,反而更增和洽温馨。

  但这样的好日子,到二月的最后一日总算是走到了头。

  元日中的变故已经造就了鱼中尉的赫赫威名,长安城中,鱼元振三个字,终于进入寻常百姓之家,成为了恐吓小儿夜啼时的咒文。

  于是当神策军再度从禁苑驻地中涌出的时候,所有人不需提醒,早就以比上次更快的速度回到家中,关好门户。

  这次又是谁要倒霉了呢?长安人躲在各自的家门背后,一边静悄悄地围观,一边不负责任地猜测起来。

  可惜,这次的热闹却没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众目睽睽之下,神策军不那么整齐但却绝对气势逼人的队伍开到每位高官显秩的家门前,亮出一道圣旨之后,便默不作声地等着,而中门大开的主人,往往只是听完圣旨,便如丧考妣,既不敢再向站在面前的兵士们多看一眼,又不敢出言反抗。沉默地对峙片刻之后,总是府邸的主人被迫认输,自己亲自,或是派出子弟,带上一二亲信家人,随着大队人马离开。随后,这些小队便分头出了长安城,这热闹也就看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