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天子和自己一样,同样见识了香烟无风自动的景象,鱼元振勉力呼吸了几次,平复着自己的激动。他上前几步,从天子手边的笺纸中取出一张,又不暇分辨,直接从一旁的御案上拿起天子使用的朱笔,笔尖刷刷点点之间,便在笺纸上写明了联姻的事由,并请神君明示其吉凶的恳求。
在天子鼓励的眼神中,鱼元振走到麟德殿高大的神龛之前,天子缓缓踱步,站在了鱼元振身后。
鱼元振整理着衣带,上前恭敬地对着神主焚香默祷,又叩首三次之后,他方才取出方才写就的短笺,在神龛前的香烛上点燃,淡青色的短笺无声地燃烧着,在明亮的天光中飘散出微不可查的青烟。
“放在那边的熏笼里。”天子的声音从鱼元振身后传来。
鱼元振依言而行,熏笼中本就燃着香料,冰片与龙脑清凉的味道直向鱼元振鼻孔中钻,他将笺纸放进熏笼中后,便在近处静静地观察着烟雾的变化。
此时正是夏日酷暑,四下无风,熏笼中原本的烟气只是浅淡虚浮地向上飘散,全然不成形状,但在鱼元振抛下那张短笺之后,薄雾一般的烟气便突然变了。
在大殿的这一角之中,平地卷起了一股风旋,随着风旋的转动,稀薄的烟气像是纱衣突然被拧成了绳索,又像是从乳清中捞出酥酪,渐渐凝练了起来,变成几个乳白色的烟圈,圆圈环环相套,在半空中凝立不动。
“噗”的一声,乳白色的圆圈中出现了一个个缺口。鱼元振数过了,环环相套的圆圈共有六个,当缺口出现之后,若是遮去圆环两边的弧线,中间或长或短的线段,正可以组成一套卦象。
“雷在泽上,归妹也;上火下泽,睽象也。”鱼元振从上到下地辨认起来。
“是啊,和朕得到的卦象一样。”天子的声音在鱼元振身侧响起,半空中,烟气组成的图像也在同时消散开去,不留痕迹。
鱼元振转过头来,便听天子接着说道:“归妹之睽卦,正是晋献公欲嫁伯姬于秦时得到的卦象,正所谓归妹之睽,西邻责言,不可偿也。晋女嫁秦,秦人有怨哪……”
鱼元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确实应当召索节度上京一趟为好。”他定了定神,又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不过,西邻一说,于平陵、泾阳两家,似是不甚相符。无论是平陵的西边还是泾阳的西边,都是反复无常的党项羌人。如果这么理解的话,平陵泾阳联姻后,能使党项人从此‘不偿’,倒却是件吉利的好事了。”
“且最终,伯姬依旧嫁给了秦穆公,此典用于婚姻,也许并非全然不吉。”
鱼元振眼神一亮,面对天子的脸上,又重新焕发了自信的光彩,“正好此次平陵大捷,朝廷尚未拟定表彰的旨意,不妨将两位节度使一并招上京城吧!两位节度又正好俘虏了拓跋家几个头目,不如将献俘的仪式一道办了,年初皇城失火的耻辱,该当这样方能洗刷。而若是问明两家确实有意,便可趁势为他们再添一桩喜事,才能体现天家天恩浩荡啊!”
天子沉吟片刻,鱼元振看不出他的想法,却也并不太在意,但很快,天子便爽快地点起了头,许可道:“此事,就按鱼儿的意思去办吧!”
鱼元振对此回应并不意外,他简慢地一点头,便要告辞离去。
“对了,”天子叫住了急于离开的鱼元振,他说道:“鱼儿不忙,名分上,党项尚为朝廷的属臣,献俘不可,不妨将几位拓跋家的人封几个虚衔,圈禁在京吧。”
鱼元振眼神一变,天子的清明令他感到一阵不耐,他袖子一挥,说道:“天家不必烦心这些了吧!这些事交由我来打理就好,天家还是回青玉丨洞去,专心修道、体悟神君真意吧!”
“若是下次神君再有什么旨意,而天家又领悟错了,那可该如何是好?”说完这句明晃晃的讽刺,鱼元振也不去看天子的脸色,只是头也不回,大步走出了庄严的麟德殿……
……
在索冰云接到朝廷宣他进京的旨意的同时,他也收到了一封由秘文写就的信件。
将秘文转译之后,他盯着面前的字迹,面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61章、进京
‘……以上就是我对联姻一事的看法,无论选哪一条路,都能得到一定的好处,但同时也将面对相应的问题。故而,这无非是个选择的问题,我相信,无论哪一条路,我们终究都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