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_作者:烟云一盏(153)

  ‘站在同路人的角度,我有必要向你指出每个选择背后的结果,不过,这同时也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尊重你的决定。’

  ‘六月癸丑,闵字于长安。’

  对着这几行字迹,索冰云静静出神,片刻后,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件,和眼前这封并排摆在一起,那封信件末尾,并未加密,直接用平平无奇却锋芒暗藏的笔迹写就的“上阵小心”几个字,一直被他藏之寸心、不敢或忘。

  索冰云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他明白了自己在闵郁容心目中的位置,于是便前所未有地清醒过来,如果说之前他觉得维持现状没有什么不好,那么现在,他必须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了。

  闵郁容信中说的不错,此次联姻之事,并非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若是操作得宜,就是兼收两者之利而免受其害也未必全然不可能。不过,这又未尝不是一个契机,一个提醒他不能逃避问题的契机。

  泾阳、天下、名位、志向,又或者是某个人的心意和有她的未来,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名位、权利……有些人以之为终点,而有些人则视之为实现目标的工具……人生一世,重要的是找到心中真正想做的事。’

  ——‘我爱他,我也爱他坚守的事业和信念,因为这同样也是我的信念,和事业。’

  ——‘哪怕直到我死,也不能真正看到这一天到来,但我同样愿意为了向这个目标更进一步而付出一切……’

  ——‘想将整个天下都扛在一个人身上,就没有人是配的!谁说他配,谁就是在装神弄鬼!’

  许久未剪的灯花突地一跳,将索冰云从沉思中惊醒,他从案几上拿起银剪,干净利落地剪掉一段已经焦结扭曲的灯芯。

  滴滴哒哒,窗外似乎响起了夜雨的声音,放下剪子,索冰云起身推开窗户,清凉的水汽迎面而来。

  ——‘我们索家,从来只出想要什么便去抢的男人。阿鸦,你不要这样,你不要像你……阿爷。’

  是啊,望着书房外深沉的夜色,索冰云想,无论他如何选择,他都不会、绝不会,像他阿爷。

  ……

  明统二年,八月初九,丙辰,长安城。

  今日,泾阳节度使和平陵节度使将联袂奉旨进京的消息,早在十几日前,便已经传遍了这座古老的都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见多识广的长安人再一次倾巢出动,虽然平陵和泾阳对他们来说,都是偏远的乡下地方,本来并不能让他们如此热情,但今年却有些不同。

  首先,因为朝堂上的变动,从年初开始,城中的气氛便一直十分紧张,又一位权宦的飞速崛起让所有人都人心惶惶。不过长安城中,即便是身在底层的小民们,对这些阉人们的骤起骤落也早就十分习惯,大家都很有耐心,知道只需要乖乖将自己的尾巴夹好,这一位的巅峰时刻,迟早也会过去。

  不过令所有人都在心内犯嘀咕的是,这一位的巅峰,比起他的几位前辈来说,好像也有些太高了。现在的鱼元振,不仅以左神策军护军中尉之职掌握了禁军的兵权,更是毫不避讳的,将交通禁宫与宫外的枢密院枢密使的头衔也戴在了自己头上。这也就意味着,任何人想要见到圣人,或是圣人要想从后宫中传出只言片语,都要看鱼公公的脸色。

  至于他逐渐代替只在礼仪场合出现的圣人,在朝会之上,和诸位朱紫大臣,同殿议事——或者也不必遮遮掩掩,对诸位大人们呼来喝去有如家仆一事,在这些前提之下,听上去,也就没那么骇人听闻了。

  所以,在经历过今年旱灾的赈济一事之后,因为鱼元振的全程操持和不讲道理的严刑峻法,一个传闻,早就在朝廷内外悄悄流传开来——

  圣人久未露面,却并非因为沉迷修道,而是早就被鱼公公软禁在宫内了……

  这个传闻也许与平民百姓们无关,但过分紧张的公卿大夫们,纷纷因此而闭门不出,只在自家的深宅大院之中醉生梦死。

  于是,长安城的街市上,高门子弟骑着雕鞍宝马在城中呼啸而过的景象、携妓踏青的文人雅士们诗酒唱和的画面、甚至是波斯胡商当街炫耀他们从西域带来的珠宝的场面,仿佛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匆匆来去朴素车架,和面目模糊的平头百姓,正艰难地为各自的生计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