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馆的背面静谧无声,这片安静的水域无人看守,闵郁容抬头看了看这片楼台之中亮起灯光的地方,辗转腾挪之间,她又登上了屋顶,小心翼翼地,她向前方摸去。
待她走到明暗交界的地方,她便远远望见,在被照射得宛如光带的廊桥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逐渐接近了廊桥的末尾。蓬莱馆前,几个守卫迎上前来,其中一位的外形,好似令她感到有些眼熟。
又向前移动了一些,闵郁容将自己藏在雕饰繁复的两层重檐之间,她现在的位置距离蓬莱馆的门口已经不远,只要她运足耳力,便能听见那边的对话。
“……还是那样?”这是鱼元振的声音。
“是,完全没有反应,但也没有其余不妥。”熟悉的声音瞬间令闵郁容明白了另一位说话者的身份,原来是许久不见的陈明佐,陈中尉。
想来也是,若说除了鱼元振自己,谁来看守皇帝才能让他放心,其实也就只有和他休戚与共的陈明佐一人了……
想起陈明佐,闵郁容便不免想到,以鱼公公的日理万机,实则,陈明佐才是直接收服左右神策军的人,也是今夜宫中这支乱兵实际上的指挥者。
闵郁容脑中,一根被她忘却已久的弦被轻轻拨动——“威福自用”,陈公公说,他亲手闷死了鱼元振,又亲手砍下了对方的脑袋,而他原本都可以命人为他效劳。
一瞬间的晃神之后,闵郁容很快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越走越近的那一对师徒身上,她回忆着他们二人方才的对话,知道他们果然对神志不清的陛下不明所以,但也束手无策。
所以李珂确实在这里。
而鱼元振脚步所向,就是他关押天子的暗室了。
藏在阴影之中,闵郁容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
“……天亮之后,便将他转移到冷宫吧,这里虽然安全,但也太显眼了些。”当着李珂的面,鱼元振向陈明佐宣告着他对毫无知觉的天子的处理意见。
鱼元振对天子没有任何心气不平的表现,在二人的头顶上,闵郁容透过一层屋顶,在心中下了这个判断。
陈明佐恭声应是的声音传来。
“下旨的事他也办不到了,不过也没什么妨碍。若是没人不识趣,明日,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一切都和从前一样。”鱼元振显得有些志得意满。
“那,索节度的事?”陈明佐问。
“明日就下旨封赏他,在把令狐峥扶起来之前,他的作用无人能替,不好当即翻脸。正好,也试一试还有没有人跳出来反对。如果真有人察觉了宫中的不对,还敢就此发难,我们也好知道究竟都有谁,他们手中,又都有什么筹码。”
“是,儿明白,明日会命人做好准备。信得过的人手大都调进了宫里,明日若是直接将旨意发往三省衙门,可能有些控制不及,不如明日于含元殿召集一次小朝,当殿宣布,若有不谐,也好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嗯,这样也好。哼,禁军还是不堪用了些,否则,又何必再费这么一道手脚?”
“……是儿愚钝,不能为阿爷分忧。”
“明佐不必如此,你也是谨慎小心惯了,担心逼迫得狠了,他们自己又要闹起来。不过依我看,今后,你这个毛病可要改一改,以咱们爷俩今日的权势,又何须在意手段好看不好看呢?”鱼元振的尾音渐渐拖长,慈爱中又有些挥之不去的压迫。
陈明佐只是沉默不语。
鱼元振却好似没有留意,他转而又说起了皇帝,“……这事却也奇了,朝会的时候还是个好好的人,下了朝回来,竟然就呆傻了。若非是我亲自去青玉丨洞将他请出来的,我定然要以为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陈明佐字斟句酌,“儿以为,这人身份特殊,此事还是谨慎些为妙。”
闵郁容眉毛一抬,好奇陈公公还想怎么谨慎。
“装疯卖傻之事,史书不绝,若说是一时之间恰好想到,也不是没有可能。儿正准备试他一试,不知阿爷以为如何?”
“明佐提醒得是,为父这儿正缺一个尿壶,不如就借圣人的嘴一用吧。”
听到这里,即便是闵郁容也不免对李珂心生同情。
她静静地听了一会,却并没有听见什么可疑的动静,直到陈明佐的声音再次响起,只听他道:“这样都没有变色,以儿看来,这是装不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