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容归(重生)_作者:烟云一盏(21)

  这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另一种说法,如此不客气的评价令人很难想象是出自于以谨言慎行闻名的陈公公口里,于是闵郁容便知道,这句话就是陈明佐好自为之的临别赠言。

  之后闵郁容便果然再也没有见过陈公公。

  直到现在——

  陈明佐迈下了马车,正在一位军官的陪伴下走进闵郁容用余光监视着的营地。

  

  ☆、第8章、口技

  

  到了前山驿,离砀山县县治便只有一天的路程。

  陈明佐亲自检视着大营的布置,不肯放过任何一点疏忽之处,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与他外貌清癯、只差一把胡子便是儒雅文臣的师父不同,陈明佐长得其貌不扬,更兼肤色苍白,让人一见便想起难见天日的深宫或是阴暗的囚室。在他师父得势之前,愿意结交陈公公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越靠近山中,透过群山照射在身上的日光便越是含着冷意,陈明佐的师父兼靠山还在马车中高卧。今早动身之前,他刚为他师父处理过两具尸体。坑是他亲手挖的,土也是他亲手填的,岢县县令昨夜献上的一对双生美人,今日便已经是他们落脚之处的一抔黄土了。

  负责这一程的校尉正在向他的队正汇报,陈明佐分出一半心神听着,他其余的心思则放在了该何时去叫醒他师父这件事上。

  “……毕掌膳要去驿站厨房看看,你领他去,之后便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贺孚跟在陈明佐身后一步半的位置,小声对结束了汇报的金复川吩咐道。

  陈明佐向身后随意地望了一眼,随即他的眼神却是一变,开口叫住了正在向贺孚行礼的神策军校尉,“等等,”他说,“金校尉,你上前一步。”

  被点名的金复川浑身一震,葛图不在身边,心中又藏着事,陈公公记得他的名姓给他带来的惊吓几乎不亚于方才在山中的那一场。

  但他除了依照陈公公的吩咐上前一步之外,更加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陈明佐的目光望着金复川的靴子,浅棕的麂子皮上狰狞的黑色部分突兀地凹了进去,不需多么细心,便不会将之错认为泥点或是补丁。

  察觉到陈明佐视线的方向,金复川几乎就要冒出冷汗。在他身后,贺孚虽能看见陈明佐的目光正盯着金复川的脚下,但他从后头却看不见靴子上的异常,正在他有些茫然的当口,金复川已经脱下软甲的背后,就在他顶头上司的面前由浅到深,湿成了一片。

  这下哪怕是贺孚也觉出了异常,陈明佐尚未开口,贺孚便上前一步,一把压住了金复川的肩背,又顺势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同时抬脚在金复川的膝弯处就是一踢,轻而易举地便拿下了明显魂不守舍的下属。

  “这是怎么回事!?”贺孚又惊又怒。

  陈明佐却没有这么如临大敌,他既不对贺孚解释他看见了什么,也不让金复川起来,只是接着问道:“金校尉,你的靴子是怎么回事?”

  金复川将上下牙床碰得咯咯作响,却只是说不出话来。

  陈明佐却并不在意,像是在替金复川开脱,他接着说:“之前你和葛校尉已经进过山了是不是?你向贺队正做的汇报我听见了,你说已经确认过,山中并无猛兽,那想来是已经进过山了。”

  “深山之中,磕磕碰碰也是难免,划坏了官靴而已,金校尉也未免有些太紧张了。”之前的观察已足够陈明佐将金复川靴子上印记的诡异外形看得一清二楚,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

  贺孚却是个实诚性子,他闻言便真的以为金复川不过是在贵人面前过于紧张,为了这么一件连失仪都算不上的小事,便吓破了胆子。于是他手底一松,恨铁不成钢地附送了金复川一脚让他赶紧起来,嘴里也连忙替他向陈明佐告罪道:“陈公公大人有大量,他这只是没想到突然得蒙您垂问,欢喜得有些懵了!看在他也是为了尽忠职守的份上,公公千万莫恼,更别以为咱们神策军的儿郎上了战场也是一副老鼠胆子!”

  现成的借口摆在金复川面前,他要么借坡下驴、相信陈公公什么都没有看清只是随便问问;要么眨眼便编出另一套既能解释他靴子上的异状,又能解释他方才失态的故事来。

  金复川心里一苦,知道自己压根就用不了另一种办法,本就没有站直的身子干脆五体投地向前一扑,几乎声泪俱下地道:“公公容禀!小人实在是忽然得见公公尊颜,又耳闻公公竟记得小人的贱名,一时、一时激动!这靴子的破损之处,确实是进山时不小心划的,并无什么内情。”